火是物体燃烧时产生的光焰。
火是灼热,是灿烂,是光明,是生机。
火甚至是文明的开始……
从历史的尽头走到如今,一直都能看到火焰的跳动。
无数理念、无数道途因其衍生,它们或许都是对的。
毕竟“万般道途遮望眼,我见道时道不同。”
先贤早已经阐述过,道途万千。
火当然也可以有千万种解读。
传承自浮陆庆火部的火源图典,对火有独特的解释——
火只是火,火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元力之一。
其它所有概念,都只是对火的“附着”,而非火本身。
浮陆人只将纯粹的火视为图腾。
他们甚至不承认世上存在火的神灵,不认可有一个伟大的意志可以代表火。
因为……
“神有我,有我必有私。”
姜望一直记得这句话。
一直以来,也都是这样在运用火。
在浮陆的经历并不算很长,但对他的影响却很深刻。
他对神道敬而远之,同样不尊崇所谓的伟大意志,绝不奉火为神,只将火当做火。
火为什么能将水煮沸?
火为什么能焚木熔铁?
当然因为高温。
火焰越是炙热,水就沸腾得越快,铁就熔化得更坚决。
他一直在追求更恐怖的高温,但囿于自身的修为,终有极限。
早前在对手不察的情况下,三昧真火倾力一出,对手往往焚为飞灰。
但随着他越来越有名气,越来越多的人知晓他、了解他之后……
三昧真火就陷入很难建功的窘境里。
在有所防备之后。
修士的力量,自然比金铁更难熔。
姜望一直在试图解决三昧真火的困境,但碍于实力、眼界,确实力有未逮。
他毕竟不能生而知之。
从未见过哪位擅使三昧真火的前辈,也没有哪位长辈指点过他神通方面的修行,没有重玄氏那样的神通传承。他更不可能把自己的神通种子拿出来,请人帮忙分析。
一直以来,都是独自探索,缓慢前行。
火界的开发当然是一条路子,若有一日整个火界都能以三昧真火构成,而不仅仅是作为点燃生机的那一缕核心之焰,火界的威能将不可想象。xǐυmь.℃òm
但以姜望目前的境界,不可能积蓄那么多的三昧真火,把神通种子榨干了也做不到。
此路或许能成,但功在将来。
这一次在山海境遇到毕方,且亲身为其烈焰所焚,才算知道,什么叫“三昧真火”!
他将巨量的三昧真火揽入五府海,焚以道元、善福青云、血肉、神魂之力……焚以自身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从所有能够窥探真实的角度,去洞察毕方的三昧真火。
为此,他抱有不惜“死”在山海境的觉悟。
在即将被焚灭的恍惚里,他终于看到了真义。
他的火行道术因为火源图典而强大,甚至于在火界之术的创造里,火源图典也是关键的一环。但他也被来自浮陆的火源图典所桎梏。
火当然是火本身,当然是构建万物的其中一种元力。
这当然是毫无疑义的真理。
但火不仅仅是火。
那些象征、那些概念,那些浮陆观念里不屑一顾的所谓“附着”,也是火。
它们并非毫无意义。
而三昧真火,也不仅仅是三昧真火。
毕方的三昧真火,从根源上与他一直所走的道路就不同。
在姜望的三昧真火被点燃时,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恐怖的高温点燃了他的火焰,而是他的神通之火,在那个瞬间,被毕方的三昧真火所分解。
于是瓦解了所有存在的基础,当然也失去了防御的可能。
而后才化为烈火的柴薪。
神通之火本是不可能被焚烧的,但是在被分解之后,火亦为薪。
其后的三昧神通之光,赤心神通之光,乃至于道元、作为仙术术介的善福青云……都是如此。
姜望一直以为,三昧真火的要义在于真火。
甚至只在于“火”。
这是修习火源图典所觉悟的道理,也是火源图典所留下的枷锁。
而今恍然惊觉,至少在毕方这里,三昧真火的核心,在于“三昧”。
何为“三昧”?
乃是万事之要义,万物之本真,万有之真谛。
看到它,洞彻它,然后分解它,于是燃烧它!
人世可三分,是为天地人。
星海可三分,是为日月星。
空间可三分,上中下。
时间可三分,过去现在未来。
世间万事万物,皆可三分。
此“三”非“三”,而是无限。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乃至于无穷。
三昧真火为什么无物不焚?
了其三昧,分而解之,自然无物不焚!
“了其三昧”,岂不是正是知见?
分而解之的过程,又正是知见的补完。
第一内府和第二内府,三昧真火和歧途,竟可如此亲密无间。
仅是这一点明悟,天府之躯就能更显圆润,五神通之光当然能更如意。
一念通,百法达。
那笼罩在三昧真火神通上的迷雾,在难以想象的痛苦中,被轻轻地吹散了。
姜望感受到一种满足。
这是道途的获知,超越了痛感。
五府海中,第一内府、第二内府、第五内府齐出。
歧途暗藏,以补充知见。
而赤心神通之光和三昧神通之光混同一处,锁住漫天流焰。
原本已经被焚得只剩残焰的赤红色三昧真火,骤然腾起如龙,咆哮着翻腾五府海,重新将属于毕方的那些三昧真火圈住,而后将其点燃。
姜望以赤心驾驭三昧真火,以火焚火!
即使洞彻了真义,姜望现今的三昧真火,也当然远远比不上毕方的三昧真火。
但这里是姜望的五府海。
被焚烧着的一切,也是支持姜望存在的一切。
毕方的三昧真火,终究是无根之木,在姜望明了其真义后,就再难建功。
而姜望的三昧真火,却有无限支持,无限柴薪。
有了从里到外全方位被焚烧的体验,有歧途的神通补充,他早已“了其三昧”。
当他集中力量,将第一缕属于毕方的三昧真火焚化,形势便逆转。
这朵三焰烈火变为纯粹的赤红之色,坠回巨大的火球中。
像一点火星落油锅,猛然便蔓延开来!
顷刻星火已燎原。
赤红色的三昧真火替代了所有的三焰烈火,煊赫五府海。
他彻底将毕方的三昧真火,全部转为己有。
但这些真火太多,这股力量太强大,姜望现在的神通种子,根本不足以完全容纳。
如此恐怖的力量膨胀在五府海,几乎要爆炸开来,在赤心神通的镇压和三昧真火神通的调动下,有序离场……
于是乎,眸中光焰千万丈,渺云波,冲霄汉。
这是一幕难以想象的画面。
在高穹之上,两头强大的异兽搏杀生死。
气机纠缠到一处,打得空间都泛起涟漪,余波荡漾百十里。
大如奔马的祸斗异兽,扑在青羽白喙的毕方身上,双爪按住毕方的羽翅,嘴里火焰未熄,獠牙却已经咬住毕方的脖颈。
幽光与烈焰在齿尖交锋,厮杀正烈。
在这生死关头,毕方再无保留。
它的火焰仿佛从灵魂深处迸发。
穿透它的骨架,穿透它的血肉,也跳跃到了羽翼之上……
最后焚此神躯!
厉声而鸣,口呼“毕方!”
熊熊烈焰覆盖了它,也覆盖了正扑在它身上的祸斗王兽。
这癫狂的真火在高空如一朵火云张开。
火云中两头强大的异兽翻滚。
三叉急以幽光化之,却一时跟不上三昧真火蔓延的速度。
幽光愈缩,而烈火愈炽。
烈焰分解它的皮毛,分解它的血肉……
毕方已知逃脱不能,却是以自己的身魂为柴薪,发了狠要与祸斗王兽同归于尽!
令周围祸斗咆哮不已的是……它们的王,却根本没有避开的意思。
双爪仍然死死按住毕方的翅膀。
牙齿仍然死死咬住毕方的脖颈。
二者一同坠落,一同燃烧。
就在这样的时刻,无尽光焰冲云霄。
那席卷海面的三昧真火霎时一收,随着姜望眸中的光焰一起,浩浩荡荡,洞破高穹,直接撞在了纠缠的两头异兽身上。
以焰焚焰。
用毕方的三昧真火,来焚烧毕方的三昧真火!
无尽的烈焰之花彼此分解,一同凋落。
那笼罩空中直有数十丈的火云,竟然急剧缩小。
而三叉身上幽光大盛,利齿一合,咬牙摆尾!
青身赤纹白喙的毕方,就此尸首分离。
在消散了生机之后,它的躯体再也无法抵抗三昧真火,被烈焰一卷,便消失无踪。
姜望穿出海面,随手一挥,那天上海上到处招摇的烈焰,尽数消散。
几乎铺满视野的烈火世界,就这样被他轻轻抹去。
还归澄净之天,碧蓝之海。
一滴流动着烈焰的血珠,从天而落,坠在眼前。
姜望伸手,将它接住。
此乃毕方精血。
握在掌中,环顾四周。
在四周那些祸斗的眼神里,姜望第一次在饥饿和不屑之外,看到了敬畏的情绪。
当然三叉的眼神是不同的。
它的眼神很亲近。
但在用亲近的眼神看着姜望的同时,它还在嚼吃着毕方仅剩的鸟首——已经被三昧真火烧得差不多,但毕竟还是剩下了头骨。
此情此景此眼神,叫姜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只能抬了抬手,权当打了个招呼。
三叉把毕方的颅骨嚼得细碎,慢慢吞咽下去,然后才叫喊道:“嗷!”
这一声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温和。
就像在呼唤亲人一般。
“你也好,三叉。”姜望回应道。
见它并不介意,也就把这滴毕方精血收入储物匣中。
三叉转过身,踏空而上,独自去往它们一路厮杀下来的那座浮山。
有一种细微的情绪,姜望不知怎么就察觉到了。
三叉对他是亲近的,但此时的三叉并不快乐。
为什么击杀了毕方,却也并不快活呢?
他下意识地跟在了三叉的身后——
或许是已经被三叉驯养得习惯了,或许是关心三叉……谁知道呢?
死伤过半的祸斗大军散落各处,不发哀声,默默地彼此舔舐伤口。
而三叉的目标非常明确,踏空直行,很快就来到了早先毕方驻足的那处峭壁。
那块天然横伸的石台之下,竟还藏着一个石洞。
石台倒像是门檐一般。
三叉直接走了进去,姜望紧跟其后。
这当然是毕方的巢穴了。
里面藏着毕方守护的宝物?
凰唯真的传承?
或是神临之谜?九凤之章?
在山洞里行走的过程中,姜望设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他和三叉一起走到石窟深处,所看到的,只是密密麻麻的惨白颅骨。
只有颅骨。
分属于不同的异兽,似乎都是毕方的藏品。
而三叉在那堆积如山的颅骨中翻检一阵,叼出一颗小巧的犬颅来,默默放在身前,眼神哀伤,低头舔舐。
见得此情此景,姜望忽然明了……
那是三叉的孩子。
三叉今日率领大军前来围杀毕方,并不是为了争夺什么、或者证明什么,这只是一场筹备已久的复仇。
他几乎可以想象那样一个画面——
食火的祸斗与驭火的毕方天生敌对,争斗不息。
有一天,强大的毕方横翅而过,喷吐无物不焚的三昧真火,烧死祸斗无数。叼走一头鲜嫩的幼兽,回到巢穴慢慢品尝。
它的姿态当然是美丽的,甚至优雅的,也如往常一般,留下了藏品。
但是这一次,幼兽的父亲(或者母亲?)决意复仇。
它疯狂地锤炼自己,迅速成长为祸斗兽群的王者,训练并掌控了祸斗大军。
大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它不厌其烦地训练两脚兽,用珍贵的火莲去喂养,让自己可以迅速适应三昧真火……
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包括它之前试图围猎夔牛,想来是夔牛身上也有能对付毕方的东西。
看着沉默舔舐幼兽颅骨的三叉,姜望沉默了。
虽说异兽之间,或许并没有什么对错可言。
但此刻他非常庆幸,他在先前的战斗中,做了诚于内心的选择。
不然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幅画面。
“嗷!”
三叉忽然又叫道。
姜望看着它。
它轻轻把幼兽的颅骨往里推了推,然后抬起爪来,扫过密密麻麻的颅骨,又看向姜望,做了一个吹气的动作。
姜望竖指挑起一抹火焰,试探性地往前一送:“你是要我烧掉它们吗?”
三叉也不知是看懂了他的动作,还是听懂了他的话,往后退了一步,点点头。
姜望于是轻轻一弹指,这缕三昧真火便跃将出去,熊熊燃烧。顷刻间,便将包括祸斗幼兽在内的所有颅骨,全部焚为飞灰。
三叉最后深深看了这里一眼,便转身往外走。
走到洞口的时候,它停下来,看着姜望。
姜望看着它,不明所以。
此时的三叉已经恢复了普通体型,像一条油光水滑的小黑狗。慢慢凑了过来,把脑袋伸到姜望的手掌底下,轻轻蹭了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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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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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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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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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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