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那不朽的赤金之光代表什么。
但他也同时感受到了,姜望坚决的杀意。
正如他一开始就视姜望为必须驱逐的对手,姜望也毫无疑问地以他为敌。
甚至于姜望更狠,所求更多。
姜望所要的,并不仅仅是和他在山海境厮杀的胜负。三成的神魂本源,还不足以让姜望费这么大的工夫,有现成的祸斗王兽不请,拖着伤重之躯来亲身鏖战。
其人所要的,是彻底将他太寅,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让夏国痛失一天骄!
甚至于这个想法,不是在第四门神通暴露之后了才生出,而是早已有之。
选择让祸斗王兽扑杀项北,而不是更具威胁的他,本身就已经说明了杀机。
因为哪怕真的找到了规避山海境规则的办法,姜望也不能够彻底抹杀项北。
不然的话,离开山海境的那一刻,就是其人为项北陪葬的时刻。
而来自夏国、出身太氏的他,就算真的消失在山海境,也没人能够为他出头。
太氏的手还伸不到楚国来,更管不到齐国去。
哪怕是夏皇,在齐天子面前也没有颜面。
他死了,就是死了。
就像一朵野花谢掉,像一树枯叶摇落。
如此而已。
什么都不会发生……
第四门神通的暴露,只是让姜望抹杀他的心思更坚决了。
太寅非常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一瞬间,他心中百转千回,闪过无数种应对方式。
但最后只是猛地一转头——
这一转,直接脖颈转了三圈,自己将自己的脑袋绞掉了!
没有挣扎,没有尝试,没有再努力。
太寅直接选择了自杀。
姜望曾经有过当着一位当世真人的面,生生耗死一位内府天骄,令其无法复生的事迹。那位当世真人,亲手搭建了法坛在侧,却都无可奈何。
钓海楼虽然极力遮掩,但夏国这边还是探知了这件事。
也在他心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他不知道在山海境,姜望是不是真能做到跳过规则来彻底灭杀他。
但他不想尝试。
不想给姜望尝试的机会。
尤其不想用自己的性命来作为赌注!
太寅的头颅在空中转了好几圈,最后目中神光灭尽,却咧着嘴,仿佛在说——
你永远不可能真的抹杀我。
姜望确定自己开战以来,从未吐露过要绕过山海境规则彻底抹杀太寅的想法。
但太寅好像看出来了。
不仅如此,其人在通天宫设置的那个陷阱,也一度让他脊生冷汗。
要不是赤心神通刚好克制诸天万魔图,他真未必能在那一下讨得了好去。
这个太寅,给了他太多“惊喜”。
任何一个能被称许为国之天骄的存在,果然都不能够小觑。
可以想象,项北若不是直接被三叉扑杀了,也一定还会有底牌掀出来。
今日这一战,完全是以力破局。
实在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看着太寅的尸体在眼前消失,对于这个人的杀意,却在心中沉淀下来,变得更为坚决。
自己将自己的脖颈生生绞断。
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需要多么坚决的意志来执行。
姜望已经看到了。
一个天赋、手段、意志都不缺,且视自己为敌的存在,实在让人难安。
但就算还想做什么,也都是离开山海境以后的事情了。
项北和太寅已经出局,大概唯一带走的,就是关于他赤心神通的情报。
姜望默默斟酌了一会,觉得倒也不算什么大损失。
赤心这门神通不可能不用。
甚至于以后还会多用,多摸索,多开发。
想彻底瞒住别人,是不可能的。
暴露无非是早晚的事情。
刚才他其实生出了用歧途阻止太寅自杀的念头,但实在没有把握能绕开山海境规则,真个灭杀太寅……也就只好作罢。
歧途如果暴露了,那才叫得不偿失。
就这样一边复盘着战斗,一边试着处理伤口,一边下意识地看向了三叉。
三叉正歪着头,似乎在想自己的厨子是使了什么本事,怎么还能让对手以这么残忍的方式自杀?
姜望本来是打算向这位祸斗之王表示感谢的,趁着这一次联手对敌的机会,好好拉近一下感情。说不定之后还能带着三叉去砍个斗昭什么的……
但在看到三叉的瞬间,他改主意了。
捂着腹部创口的手,瞬间松开,垂落。
整个人也如折翼之鸟,倒栽而下。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已经什么都说了——
快!
救我!
我需要抢救!
需要更多的火莲!或者别的什么天材地宝也行!
三叉愣愣地看着厨子一个倒栽葱,头朝下地撞进了岩浆池里,激起岩浆飞溅……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厨子刚才受伤那么重的吗?
那怎么另一头两脚兽,他还非得自己去杀?
心里还在莫名其妙着,爪子已经随意一拨,便已经将倒栽在岩浆里的厨子拔了出来——重伤的情况下,再这么埋下去,恐怕真得闷死。
往前几步,凑近去瞧了瞧。
看着岩浆🦵褪去后,厨子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
再看看他腹部那个巨大的创口……
仍然未能止住的鲜血,把附近的岩浆都染红了。
此情此景,好不凄惨。
身为一代王者,三叉当然不会对两脚兽有什么同情的情绪。
王的心,冷如冰,硬如铁!
但厨子死了,毕竟意味着三昧真火大餐的消失……
三叉略想了想,觉得“王的心”有些时候可能也该长远一点。
终于是一爪子搭在了厨子腹部的创口,调动祸斗神力,迅速修补起这处伤势来。
姜望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感受祸斗王兽的“救治”。
上一次被打得昏迷不醒,完全不知身体是怎么复原的。
这一次,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三叉的祸斗神力,是如何精巧地刺激伤口、激发生命力。又是如何温和地化为精纯元力,补充到这具伤重的躯体中。
那温和却磅礴的祸斗神力里,那种不详的力量,却被小心翼翼地隔绝了……
姜望其实很想剖析甚至于模拟一下那种不详的力量,却也知道自己现在决计无法承受,更不可能模拟成功。
他最多也只能偷学一下,这位祸斗之王对力量的把控——
很古老,但是很直接的运用方式。一点也不精细,但是有返璞归真的感觉。
对他有相当的启发。
感受着腹部伤口愈合的速度,姜望很想让三叉住手。
这点伤势随便吃一些天材地宝就可以了,何必劳烦尊贵的祸斗之王亲自动手呢?
但这话毕竟不能直说……
说了三叉也听不懂。
听懂了更坏事。
他有心自己刺激一下伤势,但又怕被三叉发现——这恶犬可心思深沉得很,绝不容易糊弄。
想了又想,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躺着……
建立起信任不容易,想要被一巴掌拍死,却是容易得很。
还是不要冒险。
创口长出新肉,迅速愈合之后,祸斗便停止了输送神力。
此时的它,已经恢复了常态大小,蹲坐在姜望旁边,乍一瞧,竟有几分……乖巧?
岩浆湖面依然在缓慢地沸腾,那不断鼓泡又偶然破灭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几分安宁。
三叉歪着头,伸爪在姜望腹部戳了戳,似乎是想看一看新长出来的肉结不结实。为了照顾伤员,爪尖藏在肉垫里,肉垫和腹部肌肉触碰的感觉,非常奇妙。
这一刻的柔软感觉,令姜望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想要揉一揉“狗头”——迎着三叉骤然警惕起来的眼神,手尴尬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揉了揉自己的脑门。
满脸带笑:“我们!好朋友!哈哈!”
三叉轻吼一声,仰着头,倨傲地离去了。
“抠门狗,小心点走路,别摔死了!”姜望热情地高声欢送,使劲挥手。
岩浆湖周围的祸斗也一阵叫唤,倒不知在叫唤着什么,可能是在为这一人一祸斗王兽的友谊而欢呼吧。
不多时,甲字号小头领便叼着一朵火莲飞奔而来。
姜爵爷不太满意地接住了,随手弹去一道火焰,将这甲字号小头领打发走。
然后重新躺下,靠着火山石枕,一边仔细复盘与项北太寅的这一战,一边懒洋洋地吃着火莲。
三叉小是小气了点,但有总比没有强。
当然,这一次泡澡,没忘了布置一些示警的小手段。
岩浆之浴,火行之宝。
海风自由,天光明朗。
又是灿烂的一天!
……
……
项北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项家大宅里的布设。
愣怔了一会,才算是接受自己已经出局的现实。
他轻轻摸了一下脑门,确认自己的头颅还在。祸斗王兽的那一巴掌,还真叫人……回味无穷。
神魂依然活泼灵动,并没有想象中的痛楚。
然而这种明显衰弱一截的感觉,又胜过了世间一切的苦痛。
三成的神魂本源,已是削掉了……
这意味着什么,项北很清楚。
更糟糕的是……不止他清楚。
笃笃笃!
跟在敲门声后响起的,是项氏首席家老的声音——
“结束了?”
“结束了。”项北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那么枯涩、无力。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于是门被推开。
走进来一个面容方阔的老人。
他身形高大,年轻时候想来也是一员猛将。
瞧着项北,没有多说什么,只取出一个玉瓶,放在了项北旁边的小方桌上。
“这枚元魄丹,可以修补你的神魂损失。”
然后便转身往外走。
无一字失望,无一处不失望。xǐυmь.℃òm
“大家老!”项北唤道。
项家如今的代掌者,首席家老项元济停下脚步,等他的下文。
“还需要一颗。”项北说道。
当那头祸斗王兽听从姜望的召唤而出手,他们突袭火山岛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太寅离场只是时间问题。
神魂相关的秘药从来昂贵非常,且有价无市。在急用的时候,往往要用超出一倍以上的价格,才能确保弄到。
太寅的三成神魂本源要想补完,那种代价……现在的太氏未必还愿意付出。
所以哪怕明知项家现在的情况也不好过,项北还是咬牙开了口。
骄傲如他,这个口开得不容易。
“项家不是以前的项家了。”项元济叹了一口气,然后道:“只有一颗。”
再不说任何话,就此离开了房间。
项北沉默。
盖世戟横在膝上,他独坐蒲团。
谁也不知道,这时候的他在想什么。
孤灯,静室,无言的寂寞。
也不知过了多久,没有任何力量波动,面色惨白的太寅,就出现在了旁边的蒲团上。
保持着他进入山海境之前的坐姿。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至此,他们两人的山海境之旅已经结束,怀沙玉璧则要等山海境关闭之后,才会出现在这里。
被削去三成神魂本源的太寅,虚弱难掩,却笑着道:“久等啦!”
项北撇了撇嘴:“我还真没有等多久。”
“姜望的第四门神通,应该是与意志相关的神通,最起码有抵御意志入侵的能力,刚好克制你的诸天万魔图。他踩进了陷阱,但是把陷阱踩破了。
他的第五门神通,应该和预知危险有关。我的百兵杀阵明明已经抹去动静,却还是在发动的最后一刻被他脱身……
不过他这门神通又没有传说中的心血来潮那么强。
若是心血来潮神通,我们在穿山梭里谋划的时候,他就应该已经有所触动了,不会中你那一戟。
只是目前这种程度的示警,我们如果事先早知,只要稍作布置,就完全可以让他来不及反应。
我想他这秘而不宣的第五门神通,除了对危险的示警之外,应该还有别的能力。”
太寅分析到这里,笑着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很有马后炮的嫌疑。虽然不想承认,可我的确还是低估了他……你是对的,或许我们不应该找他的麻烦。”
“路是我和你一起选的,对是一起,错当然也是一起。如果我真的那么笃定自己的正确,又怎会陪你冒险?”
项北说到这里,对着旁边的小桌,抬了抬下巴:“这里有一颗元魄丹,能够弥补你缺失的神魂本源。”
太寅顿了一下,才勉强说道:“来之前我就说了,风险我自担。而且这一次主要也是因为我决策失误……”
项北一摆手,拦住了他的话茬:“太兄不用多言了,这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太寅有心在好友面前硬气一回,可已经抹去的三成神魂本源,的确是笼罩在心头的阴翳。
他尽量从容,可又怎能不去想?
元魄丹这种级别的宝物,太氏或许还能够付得起价格。可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太氏会为这样一个屡次失败的他,付出这样的代价。
项氏,项氏终究是不同的罢。
项北只要愿意开口,元魄丹不是问题……
这样想着,话出口却变成:“那我就愧受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太寅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
但他并不确定,叹息的那个人,是不是自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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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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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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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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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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