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等你了。”何平裹着厚厚的围巾,瓮声瓮气地说。
“路平安的面子可大了呢,请他出来,他还要再考虑考虑。”姚熏然在一边咬着话梅糖,嘴上依旧不饶人。
“我这不是来了嘛。”路平安不好意思地嘟囔一句,又从身后里拿出一个袋子:“何平,这是我妈妈蒸的米糕,你以前说喜欢吃的。”
“哇!”何平笑着接过去,那架势好像路平安送他的是一袋黄金。
“嚯!”蒋毛毛也跟着嚷了一声,语调却阴阳怪气的,路平安看着他问:“你也想要?”
“我要那干啥,有病。”蒋毛毛瞥了他一眼,径自走进公园。
“你别理他,他最近心情不太好。”何平把米糕收进包里,拍拍路平安的肩膀:“我们也进去吧。”
“你说什么?”姚熏然瞪着眼,嗓门比公园里的喇叭还要响亮,“这么多游乐项目都不开放?!”
管理员点点头,一脸冷漠,“正在翻新中。”
“可你们的宣传单上明明说都开放啊!”
“宣传单上还说,一切以实际情况为准。”
“那我们在这儿干什么?”姚熏然觉得自己快气晕过去了。
也许是怕她真晕过去,管理员终于说了句人话:“那边,还有小树林对面有两个湖,提供钓鱼的工具。晚上还有自助烧烤的材料,你们可以去领。”
湖边的风景不错,天气也好,所以即便不会钓鱼,路平安也觉得很舒服。何平和陈闵的架势倒摆得挺足,一个全神贯注,一个眯着眼睛哼着歌儿,活像个退休的小老头。
或许这就是他曾经错过的,安稳的青春,哪怕随便做点什么,也能这样快乐。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
蒋毛毛甩着鱼竿,先是炫耀了一下自己的钓鱼水平有多高超,发现没有人关注他以后就愤愤地坐下去,盯着湖面的表情好像盯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路平安轻轻问何平:“他怎么了?”
“期末考没考好,被他爸收拾了。”何平回答问题的时候眼睛都没离开鱼竿,“学渣的烦恼,你这个学霸不懂。”
话音刚落,湖面突然泛起一圈涟漪。坐在他旁边的陈闵迅速起身开始收线。一条灰不溜秋看不出什么品种的鱼跃出波光粼粼的水面,挣扎着被他拎到面前。
“陈闵你好厉害啊!”徐莉在一旁伸长脖子感叹。
“运气好而已。”他把鱼扔进桶里,再一次动作利落地抛出鱼竿。
姚熏然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了一句:“看见没有,这才是行家。”
这回蒋毛毛的表情更臭了。五分钟后陈闵又钓上来一条,十分钟后,第三条鱼上钩了,他终于忍不住嚷了一句:“都给你一个人钓完了,我们还玩不玩啊?”
陈闵个子小,嘴皮子却利索:“说得好像没有我你能钓得到似的。”
“你说什么?”蒋毛毛把鱼竿一摔,冲过来就要和他动手,何平赶紧拦在两人中间,一个劲地给路平安使眼色。
路平安心领神会,拉着陈闵的胳膊就往外扯:“不是说小树林那儿还有个湖吗,咱俩上那儿钓去。”
“蒋毛毛出生的时候是他妈的脐带绕颈了吧,不然怎么能傻逼成这样!还有何平,这么多年都和圣母玛利亚光辉照大地似的和他做朋友,要我早就一拳挥上去了......”
陈闵一直走到树林那儿还怨气未消,一路都在骂骂咧咧,路平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突然向后看了一眼。
“怎么了?”陈闵转身问他,“那个傻逼还追上来了?”
路平安摇摇头,心里却浮现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几分钟后,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路平安!”
邢天尽可能自然地笑着朝他们走来,“真的是你啊,这么巧!你也和你同学来...”
他的话生生断在一半,因为他看清了路平安身边的同学的脸。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记得这张脸,这就是曾经试图给路平安科普自己的“黑历史”,让他不爽了很久的那个小崽子。
“小崽子”也认出了他,脸色一变,还往路平安身后躲了躲。
邢天在心里哀叹一声,但还是硬着头皮把开场白说完:“你们也来这儿玩啊?”
“是啊,嘿嘿,好巧。”路平安干笑着,表情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那我们一起吧。”他抛下这句话,拎起路平安手里的桶就往前走。
“可以吗?”路平安回过头,小声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扒着自己肩膀的陈闵。
陈闵点点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邢天用余光瞟着陈闵。
自从他们在湖边坐下,这个小崽子就连续挪了四次椅子。
再挪你就要掉进湖里了。
他翻了个白眼,还是决定出于人道主义提醒他一下。然而还没等他开口,陈闵就“如他所想”,脚下一滑。
下一秒,湖面溅起了一朵巨大的水花。
——
此刻在邢天正板着脸,领着路平安和上半身都湿透了的陈闵去找管理员。
整个公园的地形设计得像座迷宫,邢天七扭八拐,终于找到了一间好像童话故事里的木头房子,然后用非常不童话的方式狠狠敲了敲门。
门开了,走出来的正是之前在公园门口一派敷衍的管理员。然而再冷漠的脸看到邢天现在的表情也不得不有所反应。路平安看见他的眼皮跳了跳,有点心虚地问:“什么事?”
“你这儿有电吹风吗?”邢天比管理员高出半个头,眼睛向下望着他。
“有...”
“借我们用用。”邢天抛下这句话后就拽着陈闵非常自觉地进了房间。
管理员愣了几秒,竟然也非常配合地把电吹风交了出去。
直到陈闵站在墙角开始吹头发,邢天以一个非常霸气的姿势坐在沙发上,路平安紧挨着他坐在旁边,管理员才意识到自己的“地盘”被一群小鬼占领了。他清清嗓子,像一只重振旗鼓的公鸡一样走到他们面前。
“你们这些小孩怎么回事?自己不当心惹出乱子,跑来我这儿解决!我告诉你们,我这里可不是服务区,你们在这儿用东西,都是要收费的......”
“我们不当心?惹出麻烦?”邢天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没有起身,仰视对方的气势却一点儿也没输。管理员生生被他看得后退了几步,逞强道:“我说得有问题吗?把你们家长电话给我,我要联系你们家长!”
“你的老板要是知道有你这样一位给他找事儿的员工,一定觉得特别开心。”邢天嘲讽地笑笑,伸手指向对面依然惊魂未定的陈闵:“这小孩是在你们公园钓鱼的时候摔进湖里的,那么深的水位,周围一点防护也没有,如果不是我在旁边,他家长应该已经找上门了!问我们收费?到时候一条人命,足够你们老板这辈子都没法再开门收费!”
管理员生平第一次被一个看上去比他小一轮的男孩怼到怀疑人生,边赔着笑道歉边慢慢往门外挪。虽然外面寒风阵阵,还有可能遇上其他熊孩子,但怎么着都比对着这个煞星强。
邢天把管理员“扫地出门”,下一秒目光就扫到陈闵那儿。陈闵虽然还有点心慌,脑子却非常清醒,立马挺起后背站得笔直。邢天却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过去:“先穿这件吧,不然你抖得像个发电机似的没完没了。”
他们俩今天碰巧都穿了黑色羽绒服,乍一看没什么分别,只是邢天的衣服袖口长了半截,陈闵费劲地卷了好几圈才露出手腕。他的衣服被水泡得透透的,邢天找了个椅子把它晾好,叹了口气又重新坐回沙发上。
路平安的手从旁边隐蔽地伸过来,握住他的手指轻轻晃了晃,邢天这才对着他提起一个笑,趁陈闵不注意把头靠在他肩上,半撒娇半抱怨地小声嘟囔:“这都什么事儿啊~”
这天下午他们在这儿耗费了大半时间,陈闵吹干头发,又继续吹身上的毛衣,总算在那个小小的电吹风报废之前让自己看上去和落水前没什么两样。姚熏然的电话也如期而至,扯着大嗓门让他们到烧烤的地方集合。邢天伸展了一下都快要坐化了的四肢,拿起还有些潮的羽绒服,“走吧,我送你们过去。”
“哥。”陈闵在他后面含糊地叫了一声,“咱们把衣服换回来吧,外面冷。”
“没事,”邢天看了他一眼,总算觉得这小子有点顺眼起来,“我不怕冷,你穿着吧。”
得到一次救命之恩和一件外套后陈闵的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一路上都围着邢天打转,还郑重其事地拍胸脯保证:“哥,你一会儿和我们一起吃饭吧。除了我,他们都不会认出你的。”
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
邢天“嗯”了一声,然后问他:“那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我哥以前和你在一个班。”陈闵冲他笑笑,语气莫名还有点得意,“他给我看过你的照片,还跟我讲过你打架的事。把人从教学楼一路追到操场,牛逼啊天哥!”
邢天——“...替我谢谢你哥的宣传哈。”
他们仨到烧烤区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拿到了烧烤架和食材,一群看着就不会做饭的人正围在一起跃跃欲试。何平看到路平安和陈闵,忙向他们跑来:“我还担心你们会迷路呢,这位是...?”
邢天终于找到机会把一早准备好的开场白流利地说出来:“我是平安的朋友,正好和他们在公园里碰到,叫我小天就行。”
路平安听见“小天”两个字,绷不住偷偷乐了一下,邢天也偷偷伸出手,在他后背拍了一记。何平倒没觉出什么异常,一贯笑得没心没肺:“那小天哥哥就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吧,烧烤人多热闹。”
邢天还没来得及说话,蒋毛毛不知什么时候踱到他们身边,小声嘀咕:“不就是来蹭饭的吗,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陈闵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很快就能看到蒋毛毛被一拳打飞的盛况了。
然而邢天并没有出手,只是用目光上上下下无休无止地打量着蒋毛毛,直看得他后背发毛。何平也轻轻推了他一下,转头对他们说:“快过来吧。”
邢天淡定地收回视线,蒋毛毛逃过一劫,冲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他等了几秒,突然用力在地面跺了一下,蒋毛毛瞬间像条脱了缰的野狗,溜得无影无踪。
“你幼不幼稚?”路平安笑着问他,“人家比你小两岁呢。”
“那又怎样?”邢天的手搭在他肩上,一下一下敲着节奏,“小朋友我只宠这一个。”
何平问烧烤区多要了一个架子,帮忙搬架子的人走出来,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路平安——“Howareyou?Howoldareyou?”
邢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管理员:“今天就你一个人上班啊?”
管理员一脸撞上鬼的表情,半天都没接上话。Χiυmъ.cοΜ
邢天又指了指烧烤架,“在这儿烧烤一个人收多少钱?”
管理员报了个数字。
“打折吗?”
“...打!”
邢天点点头,掏出钱包:“这顿我买单,除了那位,”他冲着蒋毛毛的位置一抬下巴,“他自己付,不用打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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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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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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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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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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