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内的装潢极富巴洛克风格,华丽之余,却是十分缺乏烟火气息,刚一进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凝重的冰冷,不过这份冰冷跟户外的温度无关。
“想喝点什么?茶?咖啡?还是果汁?或者苏打水?”
苏樱将身上的毛呢大衣脱下,挂在了门口的衣帽架上,蹬下脚上的银色高跟鞋,换上了拖鞋。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就好。”
林晨正准备去饮水机下面的柜子里找水杯,被苏樱给拦了下来。
“你是客人,我是主人,你去客厅里坐一会儿吧,我去给你榨杯西瓜汁,现在太晚了,喝茶或者咖啡都不好。”
就这样,林晨一个人坐在一楼客厅的真皮沙发上,有些不知所措。
客厅的面积很大,顶上是华丽的水晶大灯,沙发对面的墙上挂着巨大的激光电视屏幕,茶几是方形的水晶玻璃茶几,上面摆放着一个细长的花瓶,林晨不认得里面插得是什么花,不过已经有些枯萎了,看得出来,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人照料过了。
苏樱裹着灰色丝袜的脚踩着棉拖鞋,啪嗒啪嗒地进了厨房,从大冰箱里拿出一个西瓜,用刀切成块,然后再将西瓜肉剔下来,准备扔进榨汁机里。
林晨坐在沙发上,看着苏樱在厨房里的背影,感觉怪怪的。
认识苏樱这么久了,这位漂亮女人给林晨的印象,要么是在一天到晚趴在办公桌上伏案工作的工作狂的形象,要么,就是打扮精致,衣着得体,踩着高跟鞋走路带风的冷艳女总裁的形象。
像这样在厨房里忙活的苏总,林晨还是头一次见。
屁股下面的沙发表皮是柔软的全青头层牛皮,再搭配上垫子,让坐在上面的林晨很有一股整个人躺平然后翘起二郎腿玩手机的冲动。
当然,作为一个初次到访的客人,这种行为并不可取。
几分钟后,苏樱端着两杯西瓜汁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将其中一杯递到了林晨的面前。
“谢谢苏总。”
苏樱端着自己的西瓜汁,坐到了林晨的旁边,低着头,用涂着唇釉的朱唇含住吸管,默默地小口吸着杯中的果汁,没有说话。
她跟林晨之间离的很近,几乎只有一拳之隔。
林晨同样低着头,默默喝着杯中的果汁,二人之间谁也没说话,客厅里寂静无声,气氛不说尴尬,但确实有些诡异。
苏樱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香氛,将林晨包裹住,林晨的余光看不到苏樱的侧脸,她斜披至肩的波浪卷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颊,但她小巧又高挺的鼻尖还是突破了秀发的遮挡,挺立而出。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苏樱率先打破了沉默,淡淡地道。
“也没什么,中学那几年学过点散打而已。”
“是么?”
苏樱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那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苏樱道。
“什么?”
林晨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硕口中的那个何献龙,也就是宏达的老板,算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苏樱捋了捋头发,向后靠在沙发上,眼神黯淡,叹了口气,说:
“你听说过江南集团吗?”
“略有耳闻。”
林晨点了点头,说:
“以前还在读中学的时候经常在杂志上见到过,貌似是南方家族企业的龙头,影响力极大,不过这些年好像低调了许多,媒体上几乎见不到了,是走下坡路了吗?”
“不,并没有。”
苏樱道:
“这几年,江南集团只是把很多当年的灰色产业和黑色产业洗白了,换了个皮套而已,不但没走下坡路,产业规模反而还扩大了不少。”
“他们涉及各个领域,食品,建筑地产,金融,传媒娱乐,甚至博彩。”
“而我之前提到过的宏达和寰悦,都只是江南集团旗下众多企业之中的一份子。”
林晨没有插话,他默默地喝着果汁,安静地听着苏樱的诉说。
“江南集团的创始人,是熏港人,名叫何子泰,是跟李嘉晨是同一时期起家的。”
“不过这个何子泰可没有后者命长,57岁就死了,其继承人是他的二儿子,何胜贤,也就是我的生父。”
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苏樱的嗓音有些颤抖。
“其实,江南集团真正开始爆发,还是在何胜贤接手的时候开始的。”
“这个人能把江南集团做到今天这个地步,确实有些手段,他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妻子,此外还有四个姨太太,不算我,他前后一共有七个孩子四男三女,不,应该是有八个,他的第一个儿子我听说是出生后不久就夭折了。”
“姨太太?!”
林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都这个年代了,还有姨太太呢?”
“事实就是如此。”
苏樱苦笑着点了点头。
“那四个女人都是当年的熏港港姐跟超模,跟何胜贤并没有什么法律上的夫妻关系,都是自愿地留在何胜贤身边,跟何胜贤的正妻一起伺候何胜贤。”
“卧槽........”
林晨不禁叹道。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么?真是吾辈之楷模........不对不对,这都2022年了,这是我们新时代青年的反面教材!
“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
苏樱面带讽刺地笑道:
“不管处于什么时代,你们男人总是那样的喜新厌旧,是吗?”
“呃,怎么会呢?那何胜贤毕竟是上一辈的人了,脑子里多多少少都还有些封建思想,我们年轻人可不会像他那样.........再说了,娶五个老婆,他的身体吃得消吗?”
苏樱只是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继续道:
“他的儿女们大多数都是学法律的,专门为集团提供法律上的庇护,不过他有两个孩子毕竟有能力,何胜贤从集团里挑了两家企业给他们练手,打算从中挑选一个将来的集团继承人。”
“这二人分别是何胜贤的三儿子何献龙,和小女儿何佩瑶。”
“何献龙执掌宏达,而何佩瑶则掌管着寰悦。”
“那.......按理来说,宏达和寰悦之间才应该是竞争关系吧?为什么何献龙偏偏这么针对你?”
林晨问。
苏樱吸了一口西瓜汁,苦笑道:
“因为,跟他们抢风头的家族继承人又多了一个,那就是我。”
“90年代的时候,何胜贤来天河市参加会议,当时他看上了一个礼仪小姐,并把她带回了熏港。”
“何胜贤承诺,给这个礼仪小姐一定的家族地位,但是不允许她为何家生孩子。”
“在何胜贤那样级别的人眼中,跟一个社会地位低贱的礼仪小姐有孩子,那绝对是对何家名誉的抹黑。”
“但那个礼仪小姐也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为此,她故意不做避孕措施,在94年的夏天,怀上了何胜贤的孩子。”
“何胜贤对此大怒,准备将那个礼仪小姐逐出何家,但看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何胜贤没有做的太绝,他将礼仪小姐送到了江南集团位于缅甸的一家木材加工厂里,给了她一个闲职。”
“这个礼仪小姐名叫苏美璇,次年春季,她诞下了一个女婴,那女婴随母姓,也就是我,苏樱。”
“当时,木料厂开给我妈妈的工资很低,具体多少我都记不清了,反正基本上只够温饱,不过好在工厂老板还算照顾我们母女俩的,也没给妈妈安排太多工作,时不时还会多发点奖金,因此,妈妈才得以顺利抚养我长大。”
提到自己的母亲,苏樱语气之中多了些许哀伤,她继续道:
“小的时候,我以为我的人生会很简单,就是成为一名工人,在那个偏远的木材工厂过完一生。”
“不过在我九岁那年,情况发生了变故。”
“你应该知道,缅甸那边,局势一直都不稳定,各种派系林立,大大小小的武装冲突就没断过。”
“我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缅甸的冬天不是很冷,工厂老板带着人和车队出去伐木,我妈妈也去了,在回来的路上,一枚迫击炮炮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了过来,落在了其中一辆运输卡车上,而工厂老板也在这辆车上,当时就车毁人亡了,而我妈妈在另一辆车上,因此躲过了一劫。”wWW.ΧìǔΜЬ.CǒΜ
“这家木材厂的产品,基本都是销往夏国内地,而跟国内客户联系的,一直都是死去的老板。”
“失去了老板,工厂等于失去了领头羊,大量的产品堆积在仓库里,不知道卖给谁去。”
“而我妈妈身为夏国人,又因为在何家待过几年,多多少少还有些人脉,在木料工厂即将面临倒闭,工人们即将失业的时候,我妈妈站了出来,利用自己的人脉,重新打开了国内的市场,这才使得工厂以及一百多名工人们得以继续生存下去。”
“而且当时恰好碰上国内颁布了环境保护法案,开始严格限制国内的木材开发,而山林资源充裕,物美价廉,人工成本低廉且运输距离短的南亚诸国,自然就成了国内木料市场的首选。”
“我的母亲抓准了这个机会,大力发展国内经销商,经过几年的艰难奋斗,终于把厂子做大了,从此,我们家的物质条件也好了起来。”
“妈妈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赚够钱,把我送回国内读书,然后找个好人家,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可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樱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要做足心理准备,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前年,那边再次爆发武装冲突,交火双方甚至用上了重武器。”
“当时我们厂在北部地区刚开设了一家分厂,我记得那是上午十一点左右,我妈妈正和几个工头在新开的分厂视察工作,随后一枚炮弹直接落到了工厂的厂房里,当场爆炸。”
“其中,一枚破片穿透了妈妈的身体,幸运的是没有伤及到内脏,但不幸的是,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救助,妈妈她最终因失血过多而亡。”
说到这里,林晨已经能从苏樱的语气之中听出丝丝哽咽。
“此后,工厂便交到了我的手里。”
“后来何胜贤听说了此事,可能是他多多少少还有点良心,对我妈妈的死有所愧疚,便把我召了回来,将江南集团旗下的一家微不足道的金融公司,也就是荣昌,交给了我。”
“虽说何胜贤从来没把我当过自家人,但如此一来,集团的潜在继承人就又多了一个。”
“而宏达的何献龙是早已认准了江南集团继承人的位置的,他毕生为此奋斗。”
“在我这个外人和寰悦的何佩瑶之间,你觉得他会先对付谁?”
“而且,何佩瑶和何献龙之间的关系其实不错的,何佩瑶似乎很喜欢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二人似乎根本就没有要竞争的意思。”
“更何况,何胜贤是个传统的男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很重,以我对他的了解,就算他的小女儿把寰悦做得再好,只要何献龙不出事,他就不会把继承人的位置交给何佩瑶的。”
“他当初让何佩瑶执掌寰悦,更多的是想通过寰悦,把江南集团的触手伸进娱乐圈里。”
“一开始的时候,何献龙对我用的手段还有点分寸,他只是通过买通荣昌内部的员工,拦截我们的业务,阻碍荣昌的发展罢了。”
“但,如你所见,最近荣昌的发展速度飞快,他这次可能是真的急了,于是就使出了这样的手段。”
说道这里,苏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语气重新回复了往日的冰冷,说:
“以上,便是我,荣昌,还有我们的竞争对手的一系列的资料,还有什么需要我补充的吗?”
林晨默默地端着杯子,没有说话。
早在刚认识苏樱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个女人的背景一定不简单。
但他实在没想到,苏樱还有这么曲折的经历。
平日里看起来高不可攀,冷若冰霜的美女总裁,其实在家族内是个被人唾弃的私生女。
苏樱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女人,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想必是很难接受的吧。
也难怪苏樱一直不想跟自己说。
监控全公司员工,所有的客户都要亲自握在手里........结合她的这些经历,她对身边的人极度缺乏信任感也就不奇怪了。
“我了解了,苏总。”
林晨点了点头,从裤兜里掏出一个U盘,递到了苏樱的面前。
“对了苏总,这是刚才在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我从李硕的身上搜出来的。”
苏樱看到U盘,眉头一皱,警觉地说:
“难道他已经通过某种方式窃取到我们的某些公司信息了?”
说罢,苏樱站起身,上了二楼,去自己的卧室里抱出了自己的私人笔记本电脑,放到了茶几上,对林晨说:
“打开U盘,看看里面是什么内容。”
林晨点了点头,插进USB借口,打开U盘,里面是一个视频文件。
“打开来看看。”
苏樱道。
林晨选中视频,双击两下鼠标。
视频刚一打开,便传来了一阵不可描述。
虽然看不见女人的正脸,但.......这个声音极其令人熟悉。
这特么.......不就是苏樱的嗓音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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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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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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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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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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