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武装,自然便是自江汉冒险北上的邓奉一行,在他看来,自己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魏、汉两虎争于荆襄,岑彭只忙着与冯异争夺襄阳,顾不上我,此天时也。”
“南阳乃南北孔道,岑彭后方,一旦此地大乱,原本占优的魏军,便陷入困境,就算调头返回,我凭借山溪之险,亦可击败彼辈,此地利也。”
“吾等本就是南阳人,而魏军除岑彭、阴识数人外,多是客军,百姓闻言语相近,自然心向吾等,得道多助,此人和之所在也。”
故而邓奉部众才号称“南阳兵”,希望能得到本地人支持,以便解决粮食、兵源的问题,让他的冒险赢得机会。
邓奉倒是机敏,没有直愣愣地往北,回他老家新野去,反倒走了偏路,先击南阳西部魏军防御薄弱之地,夺下穰县后,斥候回报,才知新野县果然屯驻了上万魏军,乃是岑彭后队。
筹粮也没有预想中顺利,被赤眉、魏军洗过两遍后,南阳和数年前已截然不同,邓奉根本做不到如鱼得水。直接打回老家的计划有些困难,就在邓奉踌躇之际,却得到了一个意外之喜。
“赵伯阳竟然尚在!”
邓奉闻讯顿时大喜,那赵熹乃是他的部将、发小,赵熹先前奉命守备山都,遭到了魏军偏师进攻,县城失守,之后便没了音讯。
当赵熹抵达穰县时,模样颓唐消瘦了不少,他简明扼要地向邓奉禀报了上个月发生的事:
“魏军志在取山都城,以尽得汉水航道,方便从丹阳往南方派遣舟师,我见城池难守,便带着残部向西突围而出,侥幸生还,只能带着数百人,在南阳西部武当山转圈。”
邓奉却听出不对劲:“那伯阳又是如何到得此处?”
赵熹披露了他的来意:“只因退至武当山附近,得了成家贾将军相助!”
邓奉一愣:“贾复,贾君文?”
“然也,贾将军也挥师东征,进入南阳,今已夺取冠军县,听闻邓将军在此,遣我来见,愿共商大事!”
……
穰县往西一天距离,便是大名鼎鼎的冠军县,此处是霍去病的封地,因其侯号而得名。冠军亦是贾复的家乡,也难怪他能轻易赶走魏官,拿下此县。冠军县如今已易了旗号,插上了纯白色的成家金天旗……
邓奉遥遥望着那面白旗,当冠军县大门开启后,百余步骑驰骋而出,为首战将骑着一匹黑马,身形矫健高大。
邓奉也带着赵熹上前,与贾复见面。
“君文,多年未见,风采依旧啊!”
贾复的年纪不比年轻的赵熹大几岁,他和邓奉都当过刘伯升的下属,与过去相比,贾复变化不大,最大的区别,便是开始蓄须了。
面对邓奉的示好,贾复却只瞪着他不言语,二人的地盘相距不远,邓奉没少派人去联络,但贾复傲慢,一直没搭理他,如今却主动通洽,实在是出于面对共同敌人的无奈。
贾复将邓奉上下打量一番后,冷冷道:“邓奉先,大丈夫在世,讲究的便是忠义二字。汝舍更始帝,投靠楚黎王,侍奉二主,是为不忠。”
“不过,吾亦知绿林昏聩,更始皇帝无能,汉中失陷后,我亦投身公孙皇帝,择蜀木而栖,这忠字也当不起。”
话音一转,贾复持矛指着邓奉道:“但唯独义字,我至今不敢忘,伯升将军乃吾等恩主,汝却在潼塬摒弃刘伯升,独自南撤,是为不义!”
邓奉的手下都颇为不安,以为这场邀见是贾复的阴谋,邓奉却浑然不惧,坦然道:
“刘伯升将君文从武当盗寇,擢拔为绿林校尉,是君文恩主,没错。但于邓氏而言,刘氏只是姻亲、故交,犯不上以举族性命为他陪葬。当年刘伯升不听劝阻,孤军深入关中,不管我是否先撤,渭水之败都不可避免。”
“君文若欲为刘伯升报仇,大可找第五伦去!何必苛责于我?在我看来,只盯着舂陵刘氏效命,乃是小义,身为南阳人,保全南阳氏族性命文萃,方为大义!”
邓奉指着身后的南阳豪强子弟们道:“我此番北上,原因有二。其一,吾主楚黎王与魏将岑彭为敌,虽得汉相助,然战局僵持,我主动深入敌后,欲围魏救赵,化解南方困局。”
“其二,则是为了带数千南阳子弟回归故里!”
邓奉所说第一点是假的,第二点才是真话,但他为了引贾复共情,只感慨道:“真羡慕君文啊,已经夺回了家乡,而新野尚在魏军手中,且留有重兵,难以攻取。”
言罢拱手:“这便是我出兵缘由,不知君文又为何重返南阳?”
贾复看着邓奉,他知道,哪怕此人在讨厌,如今也只能暂时合作,方能达成自己的目标,遂道:“也不瞒奉先,南阳人入蜀为官不易。成家内部有公孙皇室故旧一派、巴蜀本地士人一系,然两者皆排挤诽谤汉中降将。我忍受至今,却不料遭了魏国奸细构陷,说我在边境互市时放任假铁钱入内,假钱便是贾钱!”wWW.ΧìǔΜЬ.CǒΜ
“公孙皇帝误听谗言,竟令监军剥夺我权势,既然如此,我也只能主动出兵,以示吾与魏不两立了!”
贾复虽然是个直性子,但也留了心机,他近来遭到诽谤,甚至有被剥夺兵权的危险,对公孙述大失所望,索性打算去投东汉刘秀。
但贾复又觉得,空手去归顺有些丢人,眼看汉、魏角逐荆襄,他便想乱魏后方,帮汉军一把。万一能拿下南阳,不但光复故里,还能给刘秀献上一份大礼。
二人在那真真假假说了一通,一合计,二人目标居然差不多。
“只不知奉先接下来欲去何处?”贾复想知道邓奉兵锋所指,是否能为己所用。
邓奉依然打哈哈:“本欲夺新野,但岑彭后军上万驻扎,君文可愿助我?”
贾复大笑:“那我欲直扑宛城,斩了阴识小儿狗头,奉先可欲同往?”
都是笑话,二人虽然都善战,但兵卒疲敝,打新野都不一定能胜,更别说城高池厚的宛城了。加上赤眉将南阳洗得极其干净,以至于二人想找点豪强配合都难。
相互试探一通后,还是邓奉提议:“既然新野、宛城皆难下,你我不如先击其薄弱紧要之处。”
贾复反问:“南阳何地最为薄弱,又能扼魏军咽喉呢?”
邓奉往西边一指:“自然武是关与宛城之间。”
这正合贾复心意,他拊掌赞道:“先取丹阳,大善也!”
此丹阳并非江东丹阳,而是“丹水之阳”,包括了丹水、析县等处,是魏军关中粮食运往宛城的囤积地。
“夺取丹阳数县,便能断绝关中与南阳之间往来。”
“不错,而后观察局势,退可西入汉中,进可东取宛城!”
……
同样是四月初的南阳,有人冒着夏雨,乘着轻车,在新野通往宛城的泥泞道路上狂奔不止。
“御者,可否再快些?”
刘盆子掀开车帘询问。
“小君子,冒着风雨,只能这么快了。”车夫知道刘盆子心急,劝他道:“舂陵是遭了汉兵袭扰,县令都战死了,只剩下刘县丞困守县邑,但这军情早已靠驿骑传到宛城,说不定都送到皇帝案前了,小君子再送一遍,也没大用啊。”
刘盆子岂能不知?自三月份以来,位于南阳东南部的蔡阳、舂陵数县,遭到了汉军马武部的袭扰,然而岑彭却根本不管后方动乱,前军依然在猛攻襄阳,后军也只护着最关键的新野,大有放弃边角,任由舂陵数县自生自灭的架势。
而南阳太守阴识也没有立刻遣兵去救,马武如入无人之境。
刘盆子的兄长刘恭是舂陵县丞,眼看部分年初时还“坚定反汉”的舂陵人见形势有变,做了墙头草,忧心县城难保,遂再遣私从护卫刘盆子前往宛城,只望能当面向阴识陈述事情的严重性。
魏国对新征服地区控制力偏弱的缺点显露无疑,蔡阳等地,非但有汉军游击之兵招摇过市,潜藏山林的盗匪也趁机出来作祟,刚太平不到一年的各县又恢复了兵匪横行的惨相。和刘盆子同路的,还有抛弃家乡的难民,扶老携幼往北走,他们的脸上充满麻木,自从绿林反新后,数年来,流亡早不是新鲜事了。
但抵达新野等地后,刘盆子却惊讶地发现,这里依然好好控制魏国官吏手中,靠的是岑彭所留后军的镇压,往北至岑彭的故乡棘阳,亦是秩序井然。
“岑彭、阴识莫非只管其家乡,不顾其他各县?”与祸乱横行的舂陵一比较,刘盆子很难不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等抵达宛城后,刘盆子就更是来气了,战争似乎一点都没改变这里的生活,市井依旧繁荣,但流言蜚语却不少,安定之下,是人心惶惶。
又听说,西边有邓奉、贾复也打了进来,在冠军县一带活动,眼看南阳就要大乱,怎么军政的两位大员一点不急?他们究竟有怎样后手,能保证南阳稳固呢?
刘盆子没有官职,只是“县丞之弟”,按理说,想见郡守一面是极难的,好在他兄长刘恭当初在岑彭、阴识手下办过差,在接受赤眉遗政时出力甚多,还认识点人脉关系。
他等了一天,终于靠着阴识幕僚通报,得以进入太守府后门,候在等待接见的回廊里。
刘盆子紧张地整理自己的衣冠,又摸着怀中兄长咬破手指写下,希望太守不要抛弃舂陵吏民的血书。
然而不巧的是,那位幕僚很快就遗憾地来告诉他:“太守有大事要办,方才带着从属,直接从府衙前门走了,今日恐怕不能谒见,且先回馆舍去罢。”
“今日见不到?”刘盆子大惊:“那何时能见?”
“不知道,不知道,真有大事,太守不知要忙到何时。”幕僚推诿着,想撵刘盆子这个麻烦的年轻人离开,岂料刘盆子不愧是给赤眉军养过牛的,也有牛的犟性,抱着太守幕僚的手就是不松开,非要他给个准话。
“这如何说得准!”
太守幕僚急了,只能与刘盆子道明了实情:“此事很快便非机密,我就与汝实话实说了,汝来得不是时候啊!”
他压低了声音:“魏天子南巡至宛,阴太守忙着迎接御驾,哪还有闲暇见汝这小儿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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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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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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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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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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