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向南狂奔,刘秀亲自驾车,鞭子猛抽老马,让它沿着大道没命的跑,吓得同行的朱祐紧紧抱着车栏:“文叔,后面没有追兵了,慢一些吧!”
刘秀却丝毫不停,双目死死盯着前头。
“我的运势果然很不好啊。”刘秀心中如此感慨,也没有兄长的当机立断,宛城的举事,他给办砸了。
具体来说,倒也不是在刘秀身上出了漏子,而是宛城李氏自己行事不秘,本想约合城中的兵曹掾合谋挟持郡大尹甄阜,结果恰逢东方“无盐大捷”的消息传来,兵曹掾觉得大新王师还是有战斗力的,立刻反悔,向官府暗暗告发了李通兄弟。
甄阜倒也沉得住气,先不声张,立刻派人回报常安,同时让兵曹掾邀约李通兄弟进城,商量举事。
刘秀当时就在李府,下意识感觉到不对劲,告诫李氏兄弟当心,李通遂让人冒充自己入城,果不其然,才进城池,替身就被拿下了。
而官府大兵也乘机围攻李氏坞堡,李通布置好的各路势力只好提前举事,因事发仓促,又被官军包围,只能各自为战。李通困守坞堡,李秩带着刘秀、朱祐前往他家控制的铁工坊,想发动两千铁官徒举事,却在半道上遇敌走散。
而刘秀只能带着朱祐逃了出来,看来李氏是没法倚仗了,索性向南奔逃,当务之急是去通知兄长伯升,李氏没法里应外合,一切都得靠舂陵刘氏自己了。
他们一路遭到官府追杀,好在刘伯升的朋友遍布南阳,几乎每个县、乡,只要报上兄长名号,都有人庇护刘秀,掩护他脱身。
但也有出纰漏的时候,途经育阳县时,二人就被一股奉命来追拿他的郡吏追上,在城里跑散了。
“刘文叔,看你还往哪里跑。”
紧追刘秀不舍的小吏身材高大,手持两把短戟,背后还负有一把强弩。刘秀亲眼看到几个掩护自己的本地轻侠被此人一戟一个撂倒,如今被他逼到死胡同里,眼看是无路可逃。
而刘秀的佩刀也在打斗中被击飞,如今只剩下怀中被称为“樊哙”的小刀。
这生死关头,刘秀却松开了刀柄,竟朝对方作揖:“壮士骁勇,刘秀过去竟然没见过你,实在是枉为南阳人,不知如何称呼?”
小吏见刘秀临死竟不慌,也不急着拿下他,说道:“陈俊,字子昭。”
“听子昭的口音,是西鄂县人吧。”刘秀道:“吾兄伯升在西鄂县也认识几位豪侠,不知子昭可认识?”
刘秀一一道出那几人的名姓,果然都是西鄂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一二人陈俊还打过交道。他杀气稍减,骂道:“刘秀,你这是何意?等待不及,要报出谋逆的同伙么?”
刘秀摇头道:“若我说他们真是同党,子昭要报予郡府知晓么?若彼辈在西鄂响应,子昭的宗族能够保全么?”
见陈俊面露犹豫,刘秀乘机道:“如今绿林北上,近在咫尺,而官军不能禁止。眼看南阳即将大乱,我家这才与李氏合谋反新,如今举事在即,虽然李氏败露被困,但舂陵远在南方,难道郡上还能神兵天降去阻止么?”
“刘秀只是舂陵刘氏一个普通子弟,有我不多,无我不少,子昭擒杀我无关大局,甚至得不到太多赏赐。但只要舂陵举事,南阳形势必将大变,一旦我兄长成了事,子昭岂不是要和刘氏结仇?”
“反过来,若是子昭能放了我,这份恩义,刘氏谨记于心。”
“这其中的利害,还望子昭考虑清楚。”m.xiumb.com
陈俊只犹豫了一会儿,他奉命跟随长吏追捕刘秀,沿途但见各县豪门名士纷纷庇护于他,哪怕是素不相识,只要报出刘伯升之名,就有人甘愿被连累致死,也要出手相助刘秀,真是令人心惊。
思索刘秀所言确实有理,再想想,好啊,这大新朝已经好几个月没法月俸了,小吏们却还要受其驭使,为了官府结这大仇作甚?
于是陈俊遂让开了一条道:“你走罢。”
“只望他日能与子昭再会!”
刘秀朝陈俊再作揖,匆匆离开这条死巷,一摸后背,尽是冷汗。
朱祐暂时是找不到了,刘秀只能孤身南下,就这样跌跌撞撞跑到新野邓氏,得到了二姊丈邓晨、好友邓禹接应,才算安全。
邓晨和邓禹都参与了舂陵刘氏的谋反计划,如今听说事情出了大纰漏,宛城李氏自身难保,没法里外响应,都不由大惊。
尤其是邓晨,他自兄长死后,已经接管了家中大权,是硕大一个邓氏的家主,要为上下几百口人、乃至于上千名私从徒附考虑。
“文叔,大事,还能不能举?”邓晨肃然询问刘秀。
邓氏万不能再掉链子了,刘秀连忙道:“虽然李氏失策,但吾等最初本就没指望他家,兄长的计划是……”
“我不想知道伯升如何想。”邓晨却指着刘秀道:“我想知道你如何看!”
邓晨道:“文叔,我之所以愿意赌上宗族性命,协同舂陵刘氏举事,是因为你啊!”
“我?”这是刘秀未曾想到的,颇为动容。
邓晨却道:“伯升行事冲,若非文叔阻拦,他早在前年就像举兵了。要论名望骁勇,文叔不如伯升,但若要比对形势的判断,文叔却胜过伯升。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文叔做事,多是笃定能够功成才会做抉择,这也是旁人以为你行事怯钝的缘故。”
“事关邓氏宗族存亡荣辱,还望文叔告诉我,反新之事,能不能成?”
刘秀深吸一口气,说道:“暴兵累年,祸连不息,刑法弥深,赋敛愈重,导致匹夫僮妇,咸怀怨怒,而江湖赤眉、绿林风腾波涌……”
这番形势分析还没说完就被邓晨叫停了:“我相信文叔,只需文叔说能,或不能。”
“能!”刘秀笃定地点头:“只要刘、邓齐心协力,大事必成!”
……
离开新野时,刘秀心里暗暗盘算道:“邓氏一旦举族响应,其地四五百顷,各支系子弟加一起,再发动所有门客私从,能得两三千人。”
邓氏靠的是家族兴旺,支系庞大,而新野的另一支大族阴氏,靠的则是滚雪球般的经营兼并,如今有地七八百顷,宾客徒附两千多。
阴氏家主恐怕是不愿意卷入举事的,但没关系,阴家嫡子阴识,是仰慕刘伯升多年的小弟,他已经从常安太学归来,刘秀与阴识夜会,他甘心响应刘氏。
回首望向阴氏的高门大宅,只要举事成功,刘秀将不再是一个普通地主家的小儿子,无官无爵,他们将重新竖立汉家旗帜,做将军,做执金吾,还有堂堂正正的“刘秀”之名,也不用进了常安藏着掖着,被王莽夺走的一切都能拿回来。
到时候,刘秀也就能光明正大地踏入阴家,向心上人阴丽华提亲了。
一念及此,刘秀加快了步伐,直趋舂陵而去。
刘秀回到老家的时候,已是冬至日,在靠近白水乡的时候,他竟在道旁遇上了好几户赶车牛车驴车往外逃的舂陵族人,络绎不绝。
一问之下,原来是先前茫然不知刘伯升想要造反的宗室们,忽然被暗中参与此事的家中子弟告知冬至要举大事,还要引南方绿林来,顿时大惊。
一些胆小的遂带着细软跑路,打算逃避躲藏,远离祸害,遇到了刘秀后,以为这个平素“怯钝”的刘家老三不知情,还冲他吐诉道:“伯升这是要将舂陵刘氏全都害了啊!“
刘秀默然未言,只是在路上更换了衣裳,身着红衣,头戴大官,甚至将邓晨交给他的甲胄披上,又解开邓家连夜绣的“汉“字旗帜,跟乡人借了竹竿,就这样举着汉旗骑马前行。
路上闻讯后避难逃离的舂陵刘氏族人还有不少,当他们看到刘秀竟一身汉家衣冠,手擎汉旗出现在路上,逆向而行时,都惊呆了,愣愣地看着刘秀,嘟囔道:“像文叔这样的谨厚之人,也要和伯升一同造反么?”
刘秀环顾众人,想起姊丈邓晨对自己的厚望,没错,兄长是家族的矛,而他,则是家族的盾,让人安心,这场举事,少不了他。
“是啊。”
刘秀露出了敦厚的笑,对众人道:“这世道,连我这样的老实人,也被逼得不得不反了!”
……
白水乡舂陵刘氏,乡邑之外,聚集了数不清的子弟、宾客,今日是冬至日,刘縯和弟弟约好举大事的日子。
但即便是刘氏内部,意见也没统一。
舂陵刘名义上的家主,是刘良,他乃汉平帝时的孝廉出身,曾做过萧县令,后来因为新朝建立,前汉宗室不得做官的,灰溜溜回了老家。
但刘良对朝廷顶多抱怨几句,从没生出过造反的念头,甚至觉得王莽对他们这些前朝遗老其实算不错了,至少没有动辄诛杀,而是宽厚待之。
刘良万万没想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刘縯兄弟,居然瞒着他做了好大事!早已暗暗谋划多年,而刘良早已放权养老,毫不知情,直到冬至日这天,才被刘伯升来“通知”了一声。
“叔父,我不做新朝的百姓了。”
“我要复汉。”
刘良还以为伯升是在说笑,岂料出门一看,好家伙,全宗族的年轻子弟,全都被发动起来,聚集在乡邑外,加上刘伯升豢养招揽的宾客、仰慕他名声加入的本地乡民,加起来足足有数千之众!
半个乡的人都知道要反,而我身为家主叔父,最后才知晓?
刘良是又惊又怒,胡须都气得发颤,只指着刘伯升说不出话来,难怪啊,难怪他平素不事家人居业,倾身破产,交结天下雄俊,原来是为了今日!
但族中不愿反叛者也不在少数,都神色惶恐地聚集在一起,希望能再劝劝伯升,不要带着宗族蹈火。
刘縯很瞧不上叔父和宗族年长者们苟且偷生的做派:“叔父做过汉家孝廉、官吏,而诸位也在前汉活了几十年,既为刘姓,难道就甘为亡国之人么?“
刘良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只说道:“我家世系偏远,就算要复汉,也轮不到吾等……为何不等着汉宣帝的子孙先举事呢?”
刘縯哈哈大笑:“只要身上流着高皇帝的血脉,对大汉的兴亡,就难辞其责,岂能论血脉远近而避之,诸父当年享受宗室待遇免除赋税时,怎么不论远近?”
“更何况,官府已知我家欲反,回头?来不及了。”
“你!”老刘良都要哭了:“纳言大将军就在南方,他可是名将啊,朝廷也随时能调拨大军过来,你是要害我家么!”
刘縯道:“我已经援引绿林军渠帅为助力,叔父还不知道吧?就在昨天,新市、平林已攻克随县,若是我家不响应一起造反,他们也要打上门来了!”
刘良无言以对,而恰在这时候,刘秀也绛衣大冠,着戎服持汉旗而归,他身后居然是先前匆忙逃离,想要避难的刘氏族人,他们觉得刘伯升毛躁,直到遇上刘秀,见这老实人也一起反了,心中竟然安定下来,觉得这事说不定能成,遂跟着一起回来。
刘良更气了,还指望刘秀来帮忙劝劝,岂料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跟着一起作乱了,遂骂道:“文叔,你与伯升志向操守一向不同。现在伯升给宗族带来灭门之灾,你非但不阻止,反倒共谋如是,真是气煞老夫也。”
说着就摆手让人扶他去休憩,却在间隙心里暗念道:“既然文叔也参与,看来此事确实是不做不行了,也罢也罢。”
刘秀擎旗登台,拜见了兄长,低声对他讲述了李氏事泄被围,以及阴、邓两家的筹备,最后又对面色还有些迟疑的宗族子弟们高呼道:“我在宛城得知了消息。”
“赤眉军,已经在东方大败新军!那更始将军、太师十万之师覆没,连他二人都被杀了!官军不堪一击!”
此事尚未传到南阳来,却是刘秀瞎编的,这一吆喝,却安了众人之心,能够认真听刘伯升的讲话。
“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连年,兵革并起,赋税无常,此乃天亡之时。为了避免舂陵被官兵、贼人往来侵扰,落得庐落丘墟,田畴芜秽,父子流亡,夫妇离散的下场,不如抢先响应,援引绿林数万大军,助我反新!”
刘縯振臂高呼道:“吾辈当攘除祸乱,诛灭无道,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光复汉家社稷,使炎精更辉,在今日也!”
“光复汉室,炎精更辉!”刘秀站在兄长身旁,举旗呼应,而舂陵刘氏子弟,尤其是年轻一辈,更是斗志昂扬。
他们不像绿林、赤眉一般随时冠一个称呼,而是抬出了一个被人遗忘已久的名号,一个在中原大地上游荡了十余年的幽灵!
“汉兵!”
一面面各家各户偷偷绣好的炎汉赤旗被举起,正值日落时分,天上正赤如丹,下亦有旗帜红光动摇承之。
这红光映在每个人脸上,也闪烁在刘秀的眼中,一向冷静的他,此时此刻,亦是热泪盈眶。
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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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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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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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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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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