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女子心中倏然一紧。
三天滴水未进...还能神色如常,不露一丝渴望。
“你我萍水相逢,何必知道彼此姓名,区区一碗饭,我便当作打发给路边的阿猫阿狗了。”
白无微笑。
“在恩人眼里我竟等同阿猫阿狗?似乎也对,人活一世,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为了讨口饱饭吃。说起来,人与畜生,还真没什么区别。”
素衣女子缓缓转过头,看着白无:“自然是不一样的。”
白无目光晃动,“噢”了一声,道:“哪里不一样?”
没有情感,漠视生命,他是大臣手中最锋利的杀器。
杀人就像杀猪杀鸡杀鱼。
人在他眼里,倒真与畜生无异。
素衣女子道:“人会痛。”
白无微带笑意:“畜生也会痛。”
素衣女子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心:“是,这里痛。得知所爱之人死去,生不如死,却不得不生。死,是多么容易,活着才是最大的煎熬。”
“此等情感,畜生可有?”
她静静地注视白无,说道:“畜生如果能懂还能是畜生?”
白无眼中的探寻渐渐褪去,半响。
“你的丈夫死了?”
素衣女子深呼一口气,低低地道。“恩,死了,死在我们成亲前的一个月。”
她盯着白无身上的外衣,恍惚道。
“这身衣服还是我那时做的。”
“那时的我满怀期待,终于要得偿所愿,成为他的新娘...我亲手绣好喜服、一针一线的绣好,将所有一切准备妥当,只等他来...”
她从容的诉说,语气平缓,仿佛唠叨家里一些微不足道地小事--如果忽略她慢慢红了的眼眶。
“等着等着,等着等着...等回这么一个噩耗...”
白无默然,从素衣女子眼里泛起的薄雾中,他不期然回想起手中沾过的鲜血...
他们身后,是否也有苦苦等候他们归家的家人。
或白发苍苍的父母,或嗷嗷待哺的幼儿,或...
猛地摇头。
杀手是不需要共情的。
在这点上,跟畜生挺像,弱肉强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对着素衣女子忽然道:“你丈夫是怎么死的?如果是被歹人害死...或许我可以回报你的救命之恩。”
素衣女子一怔。
白无道:“我这个人唯一的优点,就是杀人从未失败过。”
燃烧的喜烛发出轻微一声滋,融化的蜡慢慢流下。
恍如这些日子所流过的泪水!
素衣女子笑了,幽幽地说:“你愿意帮我杀掉害死他的凶手?”
白无点头:“当然愿意。用几个人的命还清恩情,世上再没有比它更划算的买卖。”
素衣女子垂眸,片刻之后淡淡道:“不必了,害他的凶手已经交由官府处理。”
顿了顿。
“还有一件事,我救你,并不是想得到你的感恩。”
她往外走,边走边道。
“你的身体还很糟糕,我帮你熬了一些药。”
白无在素衣女子家的废弃地窖暂时住了下来。
这是他近二十年来的生涯中,最宁静、安逸的的时光。
长时间以来他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一生经历无数场生死大战,偶然得来这样一段平静时光,对他来说是无疑是一种巨大冲击。
他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如果能这样过一辈子该多好。
洞天镜外。
对于镜中白无的神情。
滕萝怎会看不出来,叹道:“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你觉得平静安宁的时光,是偷来的...”
另一边隐身的白无。
眸光难辨。
未飞升前的生生世世,早已透过洞天镜看得一清二楚。
正是看过世世轮回,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销毁姻缘簿。
因为他无比清醒地知晓,轮回中的他都不是真正的他。
里面的爱恨情仇皆是过往云烟。
所谓天定姻缘,不过是天道强加给他的意志。
唯有亲手剥离的执念才是真。
那么,为什么天道非要赐他一个“天命真女”?
是不是连天道都知道他的大逆不道,惊世骇俗!
知道的吧...
洞天镜都看到了不是么?
...
镜中。
白无隐居的这些日子里,大臣派遣无数手下追踪他的行迹。
这次却是杀人灭口。
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不能让他成为异党打击他们的突破口!
两边的夹击中,白无带着素衣女子逃亡。
至于为什么要带着她,还得从白无准备离开的那一天说起。
寡妇门前是非多,况且还是仙女级别的寡妇。
几个地痞流氓半夜爬墙,白无出手赶走了他们。没过一会,王府军来了,不仅抓他,还给素衣女子安下一个包庇重犯的罪名。
无奈之下,白无带着素衣女子开启逃亡之路。
“你的鞋...”白无的视线落在素衣女子的脚上。
连日奔波,白色的布鞋变得乌黑,鞋尖处隐隐有破裂的痕迹。
素衣女子默默把脚挪进裙摆里。
白无道:“抱歉,连累到你了。”
他这一声抱歉让素衣女子当场呆住。
两个月来的相处,她亲眼看着眼前之人越来越具烟火气。
从冰冷无情的杀手到会说抱歉的凡人。
素衣女子五味杂陈。
翌日,他们路过一座小城,这人冒着生命危险进城给她买了两双鞋,两套衣裳。
付出的代价是心脏旁多出一刀。
差一点,只差一点...
素衣女子帮他包扎,问他:“为什么?”
白无道:“欠你的,你原本不用经历这些。”
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一切只是一场预设好的局呢?
素衣女子的手一滞:“或许你可以抛下我。”
白无想了想:“你的建议不错,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杀了你独自逃生。”
素衣女子看着他的眼睛:“现在呢?”
白无道:“大概是做不到了。”
素衣女子心中一跳,喃喃道:“为什么现在做不到?”
白无这次沉默很久。Χiυmъ.cοΜ
“我想做个人,不想再做冰冷的利器。”
他把他的故事告诉了她。
告诉她自记事起就开始杀人,杀同伴,杀教导自己的人,杀目标,像机器一样的挥剑拔剑。
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服从。
“我杀过很多很多人,数不清的人...”
她听着,咬住了唇,让自己依然冰冷,但她最终仍是问出了不该问的话。
“你可曾后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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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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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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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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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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