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白又骑上了他的电驴儿,对着正在喂鸡的袁秀英说了声:“妈,我上班去了。”
“嗯,你自己小心点啊,世道险恶,人心难防的。”袁秀英说。
唐白没有回应,径直骑着电驴儿走了。
他在想,世道险恶,人心难防,那又能怎样呢?
袁秀英站在那里,看着那辆电驴儿去远,她折身去了猪圈,进了猪圈里边那间废弃的房子里,挪开了上面的干柴和稻草之类,又从那个洞口到了下面。
她打开了下面的灯,先是站到监控那里,看着外面的几个监控画面,只有灰蒙蒙的山林和庄稼,不见人,偶能见一只鸟儿从一处枝头飞到另一处枝头。
看了一会,她的目光又在里面扫了扫,停留在墙上大字报上那首不伦不类的诗上面,眼中慢慢变得湿润,良久才叹出一口气来,喃喃着:“唐白,妈对不住你……命运把妈毁了,也把你毁了……妈愿意用命来保护你的,可是……”
她开始用手打着自己的头,抓着自己的头发,想要放声痛哭,却又把那种声音吞咽了回去,她跪在那里,后来突然变得沉默,冷静。
一只老鼠偷偷摸摸地从角落里窜出来,碰倒了一个玻璃瓶。
袁秀英听得声响,回过头来,看见是一只老鼠,那双眼睛里突然放出骇人的光芒,老鼠与她对视着,也没有动。
突然,她一声怪叫,向老鼠扑过去。
老鼠吓得一窜。
没想却慌不择路窜进了一只斜倒着的木桶里,而且跑得太快,还撞到木桶的底板,当时有那么一点点晕,缓过神来又打算往外跑,可袁秀英又一招“饿虎扑食”往这边扑过来,动作很快,木桶的口子也比较小,她两只手刚好在桶口将老鼠按住。
老鼠反过嘴来就想咬她的手,可在鼠牙只碰到她的皮肤,还没来得及把牙齿嵌入进去的时候,它的嘴就张大开了。
袁秀英的一只手捏爆了老鼠的肚子,一只手捏断了老鼠的脖子,老鼠甚至都来不及多叫两声,就已经断气而亡。
“敢欺负我儿子,我杀了你!”
她眼里凶光大露,还在使劲地掐着已经死掉的老鼠。
慢慢地,她又冷静了下来,像做了一场梦似的,看着被自己撕扯得血肉模糊的老鼠,赶紧从旁边找了一块破布把手擦干净,然后把死老鼠找破布给包住了,依旧从那处洞口出来,骂骂咧咧地将死老鼠丢在了猪圈后面的茅坑里。
然后她又回到了屋子里,从屋里搬出一把椅子放到坝子上,又开始扯着嗓子唱起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孝歌来……
…………
也许是天气不怎么好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没有顾客,唐白坐在那里没精打采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口出神。
那个身影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可他总是一个不经意就会想起她,想起两个人的第一次相见,那是这么多年来,除了他妈之外,唯一一个关心他的女孩。
为什么,越是他在乎的东西,都要被人毁去呢?
曾经,他在乎那个家,被唐世德毁去了;后来,他在乎待他好的外公外婆,被老天带走了;他在乎的妈妈,疯掉了,疯起来的时候连他都不认识;还有他在乎的大黄,被人残忍地打死了;他在乎的夏天,被人无情地杀害了……
还有他在乎的那个村子,那重重叠叠的山,那自由飞翔的鸟,那是他记忆里最后的温暖,那里没有人心丑恶。他喜欢和那里的一草一木甚至一块石头呆着,无论他落魄或是如何,他们会静静地陪着他,不会嘲笑他,不会欺负他。它们会是他最忠实的朋友,永远值得信任。
可是,当那些城里人在他们的世界生活得乏味了,他们开着车,扛着枪,走向这里,肆意践踏这里的庄稼,掠杀林子里的动物,还有人来砍掉那些长了好多年的树,他们在一点一点地毁掉这里。
早晚,这里会被他们毁了,就像当初的石笋村一样。而这里,不只是他的生活家园,也是他的精神家园……
这世界还有救吗?这世界的人还有救吗?
突然,门口光亮一闪。
他抬起眼来,看见门口进来了一个人,一个年近五十的男子,五短身材,堆着一脸老好人的笑容,手里把玩着一条黑光发亮的串。
那瞬间,他的脸皮抽动了下。
那人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
“老板,买书吗?”唐白礼貌地微笑着问。
“不买书。”那人说。
“不买书?”唐白愣了愣,“那您有什么事吗?”
“我想,跟你聊聊天。”那人说。
“聊天?”唐白还是礼貌微笑,“我在上班呢,被老板知道了不好。”
“反正也没人买书,闲着也是闲着嘛。”那人说,“如果老板骂你,或对你怎么样,我就给他把店买了,送给你,让你当老板。”
“老板开玩笑了。”唐白说。
那人说:“没和你开玩笑,虽然我这一辈子喜欢跟人开玩笑,但这事,一点也没跟你开玩笑。包括,接下来我们要聊的天,也不会是玩笑。”
“那行,老板有什么指教的吗?”唐白问。
那人说:“其实你跟我就不用演戏了,我知道你是谁,你也知道我是谁。”
唐白的眉头皱了皱:“老板这话什么意思?”
那人说:“意思就是,其实我知道你想杀我,但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多项选择题,你可以有很多个选择的,至少,我觉得我能给你更好的选择。”
“我杀你?”唐白说,“老板你这话越说越没谱了,你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杀你?何况,我不过一个书店的店员,我连鸡都没杀过,更别说杀人了,我想都没想过。”
“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话,这天就没法聊了。”那人说,“我知道你在为了你那条死去的大黄狗复仇,我也知道你知道这其中有我,虽然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肯定是知道的,而且正在一步步地执行这个复仇计划。我想说的是,冤有头债有主,不应该是在场的人你都得报复,你得找主凶和主谋。当时最先动手的是夏东海,打得最狠的是他和赵飞虎,而第一句喊打死他的是黎东南。我当时觉得,他们这样对一条狗,真他妈过分,还是人吗?可我无能为力。因为我们这几个人,说起来都是喝过血酒拜过把子的兄弟,可实际上我们之间并没有兄弟情分。只不过是黎东南操控了我们,利用他养着的打手和杀手活生生地插手我们的生意,要分我们的辛苦钱,美其名曰大家都是兄弟,他会罩着我们,实则就是让我们唯他马首是瞻,帮他赚钱。所以,当时我就算再不忍,还是怕黎东南对我有看法,其他兄弟也都在帮他打狗泄愤,我也只好装模作样地踢了狗几脚,那实在非我本意,而且对狗也没造成什么伤害,所以,我跟那条大黄狗的死,没什么关系。如果要说有,就只是我参与了,这是今天为什么我来找你的原因,我既然做了,我就愿意负责,所以想和你谈个更好的解决办法。”www.xiumb.com
“原来是你们打死了我家大黄?”唐白的表情很平静,“它只是一条狗,你们何苦打死它,而且,死了都还要把它打个稀巴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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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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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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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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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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