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房的阴影覆盖了门前大片的街道,金色的光芒像是被驱赶逃亡的毒蛇,不过仍有潮潮热浪往屋里涌进。
书店里没有安装空调,只是在天花板上装了一台吊扇,吱嘎吱嘎地转动着。
唐白站在书店的门口发着呆。
汗水大颗地从额头滚落下来,身上的衬衫好些地方也隐隐地被汗水浸湿,可他毫无感觉般站在那里。
门口的马路上,车来车往。
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吧,还能再见吗?就算再见又能怎样呢?
哪怕只是见见,也是好的。
就像生了病的人,需要吃药才会好,虽然吃药好了以后,还会再生病,可生病的时候还是需要吃药的。
已经很多年了吧,他没像如此地想念着一个人,想念到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想起她那阳光般的脸和那双溪水一样清澈的眼,他就觉得心里有种格外的愉悦。
他开始对生活有憧憬,有期盼。
如果有天,他和她并肩,坐在大海边,说彼此的梦想,说彼此的喜欢……
那种人生叫圆满,可惜与他无缘。
他曾看着手机上存下的那个名字——夏天,很想将手指点下去,可最终都放弃了。他在问自己,打电话给她说什么呢?
喜欢?
他自嘲一笑。
两个生活在不同阶层的人是不可能有爱情的,那些关于神话或童话的传说,不过是现实中没有而又被人渴求所幻想和编造出来的谎言而已。
当李小玥与他渐行渐远而最终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爱情亦如此。
他甚至一度觉得,爱情根本就是一件令人憎恶的东西,它的本质只是为了得到,得到对方的身体,或者,得到某些对方身体以外的东西。
但在遇见那个爱笑而又正直勇敢的女孩以后,他又相信了爱情,因为他对她的喜欢,没有占有,没有更多的目的,他只是想和她在一起,哪怕聊聊天,只要都感到开心。他也愿意做她的守护天使,在她有任何需要的时候,为她做任何事。
他想尽他的全部所能,保护她在这个世界不被伤害。
可是,她知道他愿意对她这么好吗?或者,她又会在乎他对她好吗?www.xiumb.com
这些不过是我人生多余的部分,并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我又何必为此伤神呢?他又自嘲一笑,就准备转身回店里,却在转身的那一眼,他停住了所有动作。
他看见一辆本来正行驶着的车,往书店这边靠过来停下。
然后,他努力地看清了那个开车的人,竟然是夏天。
他的心砰地跳了下。
夏天停好车,下得车来,往他这边走来,笑如三月阳光地跟他打招呼:“这么热的天,你站在门口不热吗?”
“不,不热呢。”唐白答。
“不热?”夏天忍不住笑起来,“你看你脸上的汗,衬衫都打湿了,还不热?”
“还好,习惯了。”唐白问,“怎么,买书吗?”
“不买书呢。”夏天说,“我现在又要做新闻,又要写小说,看书的时间很少了。”
“那——你来什么事?”唐白问。
夏天说:“我本来从这里路过的,看你站门口,就过来打个招呼呗,怎么,不欢迎吗?”
“欢迎,肯定欢迎,喝水吗,我给你倒杯水吧。”
唐白说着进了屋,倒了杯水来。
夏天也不客气,接过水,一扬脖子咕噜噜地喝了下去,看起来是真渴了。
“准备去哪吗?”唐白没话找话。
“你猜?”夏天故作神秘。
唐白腼腆一笑:“我又不是你肚子里蛔虫,这我哪里猜得到。”
“我准备去菜市场找你那个杀猪匠怪叔叔。”夏天说。
“阎叔?”唐白颇为意外一愣,“你找他干什么?”
“采访他啊。”夏天说,“你不是说他是个很奇怪又有故事的人嘛,我构思了一本新书,叫《大隐于市》,就是写那些隐藏在市井里,看起来很普通,其实很了不起的人,他们有的是有很辉煌的过去,曾轰轰烈烈过,最后选择了平淡;有的是始终深藏绝学而不露,出手必惊人,就像少林扫地僧;而有的是虽然身处平凡,却心怀伟大梦想,终因执着和坚持而光芒万丈。怎么样,要跟我说说你的故事,我把你也写进去吗?”
“我?”唐白哑然失笑,“还是算了吧,我就是个平平凡凡的人,跟你说的差太远了。”
“这你就不懂了。”夏天说,“小说,是艺术的表现形式,它来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就像我们用到的夸张或比喻一样。我们会在生活里找到一个原型,然后只需要在原型上找到一个点,再将这个点放大,就像前些天撞车的事,你虽然拿着微薄的工资,可那个暴发户财大气粗地说赔你两万,却被你云淡风轻地拒绝,你只要公道和正义,这一个点就能很好地发掘出一个足够丰满和惊艳的人物形象,把一个普通的人,塑造成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怎么样,要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吗?你只负责讲,该怎么样艺术化处理是我的事,你完全不用担心。”
唐白说:“我真的没什么故事,都是一些跟平常人一样平常的事,吃饭睡觉上班下班这样的事。”
“算了,你不想说我就不勉强了,强人所难多不好,我还是去找你的杀猪匠怪叔叔吧。”夏天说着站起身。
唐白看见了夏天眼神里一闪即逝的失望,或是不快,可他无能为力。
那些悲伤的过去,是一条永远都不会愈合的伤口,每一次触碰,都会让伤口撕裂,他不想将这伤口狼狈地暴露在她面前,让她来同情,或可怜。
若是美好的,值得庆幸的东西,他会毫不犹豫地与她分享的。
可他的人生里,只有不堪。
他不希望在她眼里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也想她能在这里多留一会,可他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出门而去,无法挽留。
然后,看着她开远的车子,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来。
那笑苍白,没有颜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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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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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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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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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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