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前,围栏中,还有一个种着花草的小院子,院子西南角,种了一棵树。秋意正浓,树上叶子均已泛黄,叶皎皎隔得远,不太确定那是什么树,却只是觉得,这一方小院子当真是人间仙境般的存在。
就像是居住有隐居在此的仙人一般,干净整洁,只是似乎少了一些人间烟火气息。
马车停下有好一会儿了,而叶皎皎只是愣愣看着眼前的场景,脸上表情凝固在方才的那一刻,都忘了该作何反应。
苏子卿从马车前方跳下来,将车稳稳拴在门前的木桩上,这才站到了叶皎皎的面前。
看着小姑娘这惊喜到怔愣的模样,嘴角轻轻勾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揶揄她,“以前不是只有看我才看得呆的吗?”
听见声音,叶皎皎这才回神,直直看着苏子卿,问道:“这院子……是你的?”
苏子卿正经摇了摇头。
“不是吗?”有点遗憾,这地方真的很闲适,很适合悠闲的生活。
“确切的来说,是我们的。”看着小姑娘脸上肉眼可见的表情变化,他这才出声解释。
“真的吗?”她表情瞬间又转变过来,只是语气中俨然有些惊讶于眼前这处人间仙境,突然就是他们的了。
直到苏子卿肯定的点头。
她兴奋得直接从车窗凑出去,在他嘴上重重亲了一口,而后才雀跃地掀开车帘跳出去。
苏子卿伸手接住她,无奈笑道:“慢一点。”
她敷衍着应了一声,而后便拉着他一起走了过去。站在竹门前,上头是竹子搭成的门檐,檐下一块竹匾,上头只书了两个字。
“成蹊。”她轻轻读了出来,然后偏头去看苏子卿,问道,“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意思吗?”
苏子卿点点头,“母亲之前,是邺国女子私塾的女夫子。”
叶皎皎讶然,“邺国如此早便有女私塾了吗?”
燕国第一次出现女私塾,还是苏子卿离开后的第一年,那年她结识了小南和安若,听了她们对于民间女子命运的描述,这才萌生了想要改变她们命运的想法。
而这个想法的第一件事,便是办私塾,让她们能够接受教育,有自己的思想和谋生的能力。
只是原本“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便早已深入人心,推行女子进私塾读书就有了诸多不易,到最后整个体系趋于完善也已经是三年之后了。
只是她却意外,邺国竟然在很早之前便有了女子私塾这项政策了吗?
苏子卿却摇了摇头,伸手替她推开竹门,“与你推崇的民间办学理念不一样,他们只教授官家女子。”
“这样啊。”叶皎皎了然,回过头,站得近了些看院中的场景,再一次惊喜到说不出话。
推开竹门,这才看见院中竟然还隐者一条小溪,不算宽,却恰好在竹屋前不远处,就像是一条将竹屋与院子分隔开来的分界线。
叶皎皎心里眼里都是隐藏不住的雀跃,院中也分成两半隔开,一半种的是一些平日里常见的蔬菜,而另一半,则是一些不同种类的花草。
四季蔬果,四时花开。
是生活,亦是浪漫。
叶皎皎喜欢得不行,光是在院子里就已经逛了好几圈,逛到苏子卿身边,她满眼期待地问道:“这些都是你弄的吗,什么时候弄的呀,我怎么都不知道?”
“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夫人要我先回答哪一个?”苏子卿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
有点痒,她吸了吸鼻子,只笑着看他。
苏子卿无奈,拉着她坐在树下的秋千椅下,以一个保护性地姿势将她圈在怀里,这才前前后后摇晃起来,他缓缓开口。
“那年父亲被害,我和母亲遭人追杀,是陛下派人寻到我们,将我们带来了燕国。只是母亲为了不连累你们,坚持不愿进宫躲避,陛下便将我们带到了这里,还派人守在四处保护我们。”苏子卿看着如今繁盛的院子,似乎也是想起了那些时日,笑了笑,继续说道,“刚开始来的时候,这里虽然用物都很齐全,可母亲总说差了一点什么。我刚开始还不明白,可后来,当母亲亲手慢慢将这院子以及屋子布置起来的时候,我才觉得,这真正开始像一个家。”
“母亲从来不喊累,每天都是笑着跟我说话的,只是有些时候晚上醒来,总是能看到她辗转反侧,还有细细地抽泣声。我想,可能她也是想父亲的吧。”
苏子卿语气平淡地说完这关于他幼时的一些经历,叶皎皎早在他说的时候就已经双手揽着他的腰,紧紧抱着他了。
他说得平淡,可她却听得心疼,尽管这已经算是他回忆中过得较为顺畅一些的日子。
“没关系的苏子卿,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秋千早已经停下,苏子卿望着缩在怀里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姑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小姑娘疑惑抬头对上他的双眼,蓦然撞入漫天星河。
“漫天星河”却指着两人坐着的那块厚实木板说道:“这秋千是我和母亲一起做的,那时母亲还打趣我说:牧也亲手做这个是为了以后娶了媳妇回来一起晃吗?阿娇可是很喜欢玩秋千的哦。所以导致我后来每次来玩这个,都会想到那副场景。只是没想到,如今竟真是和你一起坐在这上头了。”
他此生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如此幸运。
而叶皎皎却觉得遗憾,“可惜了,我都没有见过母亲。”
“你见过的。”苏子卿脱口而出。
“嗯?什么时候的事情?”叶皎皎抬起头。
他笑,“你还小,应该记不住了。”
没等叶皎皎追根究底,他便拉着她往竹屋里走,里面所有东西一应俱全,而且干净整齐,应该是有人定期过来打扫清理的。
他带着她取了一些果酒点心类便要往外走,叶皎皎叫住他,“带一些茶水吧。”
苏子卿抬眸看她。
她道:“儿媳妇的一杯茶,婆婆还是要喝的。”
苏子卿笑,依言将酒换成了茶,也将酒杯换成了茶杯。
两人从竹屋出来,沿着小路只走了一小会儿,眼前便出现了一座不算大的坟墓。干净整洁,周围一根杂草都没有,一如那间竹屋。
墓前立有碑文,没有生卒年,也没有生平简介,只简单两个字,却也算概括了她的一生。
叶皎皎当时尚且不明白,只是当她多年后再次回到这里,她才明白,爱情的模样。
苏子卿跪在前面,将带来的东西一点点摆放上去,叶皎皎也学着他的动作,将茶倒进了杯子里。
苏子卿摆放完,端起茶杯,笑着看了叶皎皎一眼,这才看向前方,说道:“母亲,儿子昨日已经成亲了,新娘是阿娇,就是您一直很喜爱的那个小姑娘,您可以放心了。”
苏子卿说完,手上动作倾斜,将杯中的茶顺着倒在了地上。
叶皎皎听他说完,看着前方,认真且严肃地说道:“母亲,我是阿娇,新妇给您敬茶了。”
然后也学着他的样子,将茶水倒了下去。琇書蛧
两人又在这里呆了一会儿,大多都是叶皎皎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苏子卿则沉默着,只静静看着她。
回去的路上,微风习习。不知从什么地方送过来一阵桂花香,合着竹子的清香,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推开竹门,叶皎皎再次注意到那棵树,便指着问道:“那棵,是什么树啊?”
方才在树下,确实都没仔细看一看。
这会眯着眼睛,听得苏子卿说:“桃树。”
叶皎皎眼神一亮,“桃花酥!”
苏子卿无奈,“如今桃花都谢了,开始结果子了,哪儿还有桃花酥。”
叶皎皎瞬间耸拉了下去。
下一刻,却又听得他含笑补充,“不过,前些年我过来,恰逢桃花盛开的时节,兴起便做了一些桃花酿。如今刨出来,味道应是正好。”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她迫不及待地发问。
苏子卿笑着指了树下一个位置,叶皎皎便拿起手旁的小刨锄头,兴致冲冲地跑了过去。低下头,认认真真满怀期待地挖着。
苏子卿也走了过去,却只是蹲在她身边,没动手。
这些小兴趣的,她最喜欢了。
当初埋得不深,叶皎皎只刨了一会儿便看见着了酒封,她眼睛闪闪亮亮,看了一眼苏子卿。
苏子卿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
周围的土被松开一些后,叶皎皎伸出双手将酒坛子给捧了出来,拍了拍上面残留的土。
看着手中自己双手就可以捧个结识的酒坛子,她偏过头,没头没尾还有点委屈地问道:“只有这么一点点吗?”
苏子卿一愣,随机无奈点了点她,“喝酒勿贪杯。”
说完便接过酒坛,将她拉起来,跨过小溪进了屋。
他将酒放在桌子上,便拿了木盆去外面。叶皎皎坐在凳子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酒,实在没忍住,还是独自打开了酒封。
一股浓郁的桃花混着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她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再好好闻闻的时候,就听见外面的苏子卿唤她去洗手。
她朝外答应了一声,便笑嘻嘻地提着手跑了出去。
两人再次进来时,桌上摆着的桃花酿香味已经弥漫至了整个竹屋。
提着木盆原本正同清洗干净的叶皎皎说笑着走进来的苏子卿闻着这味道微微蹙了一下眉,随意扫了一眼屋子,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看着叶皎皎,“这么迫不及待?”
叶皎皎吐了吐舌头,拉着他的袖子,“阿娇这不是想早一点喝到夫君亲手酿的酒嘛。”
苏子卿只是笑,走进里面去把木盆放下后,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两个小一点的碗,递给了她。
叶皎皎拿着碗,微愣,“拿这个……喝桃花酿?”
类似这种花酿,不是都应该慢慢品的吗?
苏子卿却只是拍了拍她的脑袋,给出了一个粗犷地回答,“大碗喝酒,过瘾。”
“行叭。”她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勉强接受了,伸手给两个碗都倒上了一些酒,这才将其中一个碗递给他。
只是苏子卿看着小碗中不到一半的液体,又将酒坛取了过来,把碗添满,这才算是满意,笑着同她举杯。
叶皎皎疑惑看着他的动作,眉头皱了一下,却也顺从着没说什么,与他一起举杯,让一大碗酒,全部顺着喉咙滑下。
香甜清冽,只有入口一瞬间的辛辣,回味过来,满口都是桃花的清香,似乎还有股若有似无的竹香。
叶皎皎闭着眼睛惬意地舔了舔嘴唇,又回味了好一阵子,这才睁开眼睛准备问他是不是用竹子做过这酒的容器,结果刚张开嘴,眼前的一切突然开始转动起来,眼皮越来越沉重,就像是酒醉时一般。
她闭上眼,慢慢趴到了桌子上,口中还有未说完的话,“苏子卿,我怎么了……”
苏子卿靠着仅存的意识紧紧抱着她,下一刻也闭上眼睛就趴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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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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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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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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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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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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