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天想着偶遇。
甚至还跑到巷子里,带着零食,带着起初答应过的玩具,去等。
等啊等,等啊等,等到老天爷都发现了她的坚持,给予了善良。
在巷子里的那一端,小如烟看到了踢着石头,蹲在地面的少年。
“喂。”
她喊了一声,少年拔腿就跑,也不回她的话。
可是小如烟是女孩子,体力不行,跑不过,到了马路上,跌了一跤,膝盖都跌出血了。
那少年看身边人海里没有了小如烟,心里又揪着,飞快地折返去找。
他知道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但他从来不喊。
“你没事儿吧?”声音很低,但清脆,透着一丝关切。
小如烟抬起了下巴,看着走到跟前的少年,他俊朗的五官上,又多出了几个巴掌印,淤青停留在脖子上,胳膊上,膝盖上。因为瘦弱得太可怕,他的唇都是乌青的。
不得不说,小如烟被这样的表情震撼到了。
她眯着眼睛问:“你不跑我就没事儿了。”
少年走到了小如烟的旁边,低头,看到膝盖已经破了皮,有血流出来,伤口还残留着碎沙。
“你能走么?”少年看着小如烟。
其实是能走的,又没有断腿,但是好疼好疼,小如烟担心走着走着,这个好奇的少年又没了,于是她嘟囔着说:“不能走,只能你背我。”
少年没有答话,就是看着她的脸,想了想,再想了想,他准备走。
“喂!不背就不背,你搀扶我一下也可以的啊。”小如烟已经尽力来挽留少年了。
少年看着小如烟红彤彤的脸,突然说:“你是城里来的千金小姐?”
“什么是千金小姐?”小如烟对于自己幸福的家庭,是格外满意的,“我不懂,但我承认我爸妈和我哥哥是最疼我最疼我的人。”
少年看着小如烟,单刀直入:“为什么找我?”
“我感谢你啊,你救了我,也是我来到小镇,交到的唯一一个好朋友。”小如烟甜甜地说着,结果下一句,少年就冷漠打断了她的话,“我们不是好朋友,别想多了。还有,如果你真要谢我,就给我钱。”
“钱?”小如烟看着少年的脸,瞧着她脸上的淤青,笑着点了点头,“好啊,我可以把我的压岁钱和零花钱都给你。”
其实她知道,自己要是没有零花钱和压岁钱了,宠她的哥哥会想办法帮忙的。
现在帮帮自己救命的恩人也挺好的,说不定他是去看医生。
“好,我把我的零花钱全部给你。”她伸手从兜里拿钱,把一块,一毛,十块,二十块,五十块的全部都给了少年。
一毛都没有留下。
少年看着手里的钱,盯着小如烟,那张讳莫如深的脸上突然带了浅浅的笑容。
他飞快地往外跑,跑了几步又飞快地跑回来,蹲身说:“来,我背你。”
小如烟看着他这样,也很不好意思,她摇摇头,说不用不用。
少年拍了拍自己瘦弱的肩膀,依旧很坦荡地说:“快点啊。”
小如烟惬喜,攀着少年的肩膀,彼时膝盖上还有血渍,但是她的心里很暖,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疼。
他们去了一处荷塘。
少年撑着船,摘了一大朵荷花,送给了小如烟。
小如烟坐在船里,膝盖已经消了毒,贴了一个两毛钱的创口贴。
有点点疼,但能忍受。
“你叫什么名字?”小如烟又一次问的时候。
少年依旧低着头,不回答。
“我叫穆如烟,你要记得我,我是专门来这里过暑假的。”小如烟双手撑着腮帮子,看着前面的少年。
少年是背着她的,那张脸迎着朝阳,别人都看不见他的表情。
逆着光,有光照在那少年纤瘦的背影上,卷起的裤腿上,淤青笼在阴影里,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背后坐着的小如烟看得特别清楚。
“你为什么身上全是伤,是不是有人打你啊?”
好久,小如烟鼓起勇气去拽少年的裤腿。
少年转眸,那双眼睛冰冷,低下脑袋时,眼里满是冷意。
“不要碰我!”
四个字,立马让小如烟意识到,他已经生气了。
后来少年给守着那片池塘的老大爷说了一声,挖了一堆藕。
他没说话,只是往小如烟的手里推。
可能那个时候,小如烟只是单纯的以为,对方察觉到她太尴尬,想以这样的方式赔罪吧。
可后来的后来,小如烟才明白,那不过是因为她把自己的零花钱全部给了少年。
少年对此心存感激,所以不顾一切地摘了藕给她,算是拿藕替代她给的那些钱。
当然,这也是后来的猜测。
从那天后,小如烟还见过少年几次。
一次是在正午的时候,少年满脸带泪地站在她外婆的小卖部门口,看她的眼神。
另外一次是在某天晚上,小如烟打算睡觉,不小心看到对面那间房子里,少年坐在阳台上的魂不守舍。
她出现了。
少年飞快地从阳台下去,然后转身进了房间。
当时小如烟看到,少年已经打算从阳台跳下去,他的一只脚已经悬空。
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命运。
因为那是少年阴暗的人生。
母亲病逝后,将他和哥哥留下,放在脾气暴躁的外婆家。
前些日子,哥哥带伤,不小心砸坏了几个碗,被外婆锁在了阁楼里,一天都没有给他饭吃。
那一天,他和外婆争执,也挨了打,手臂上满是淤青。www.xiumb.com
吵架过程中,外婆总是会冲着少年嚷。
“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在我家里白吃白喝,怎么,做错了事儿,还不能打不能骂了。我告诉你们,你们那不要脸的妈,当初就是不听我的,所以才嫁给了你们不要脸的爸,最后才生下了你们这两个臭小子。”
少年被外婆骂得浑身打颤。
事实上,从到那个家开始,他和哥哥,不仅仅被崩溃痛苦的母亲骂,也会被外婆骂。
骂人的基本上都是那些字眼。那些字眼,尖酸刻薄没教养。
少年如果知道,自己每天耳濡目染的是那些脏话,也曾用脏话,伤害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或许在自己成年后,那些威力无比的话,被当成了刺猬的话,保护自己的语言习惯,是不是会努力地扼杀在摇篮里。
但显然不行。
他被打骂的时间太长了,次数也太多了。
要知道从小被周围的人不喜欢,却总有人告诉你,其实全是你自己的问题,亦或者从小周围的人都要冤枉你,其实只是因为你不是很优秀,那样的滋味,会有多痛苦呢?
痛。
对,心痛。
少年亦如此。
越是想要改变自己的境遇,却越是挣脱不得。
想到了死,又畏惧死,希望自己的人生还有一丝希望。
可那样的希望太渺茫了。
如果……如果非要说有一点儿希望的话,一定是那天那个叫做穆如烟的小丫头,把手里的零花钱全部给了他,让他在那个老太婆发火时,不至于卑微低贱。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把钱拍在桌面上,然后说,说,这是我和哥哥这个月的生活费。
那时候他们经常吃一顿,偶尔会用瓜果填饱肚子。
因此生活费并不会要很多。
何况哥哥在镇上上学,因为成绩好,几次得到奖学金,也全部交出去了的。
*
那天在阳台上被发现以后,少年完全不清楚,穆如烟小丫头竟然真就找到了他们的家。
她拎着东西站在楼下,一直在等。
少年原本是想跑下去迎接的,但他一点儿勇气都没有。
他在家里,连邀请自己好朋友的权利,都似乎没有资格。
因为他感觉自己没有家,一直如此。
何况彼时这个厌恶他们的老太婆刚刚才放了自己的大哥,如果下去见小如烟,惹了她老人家不开心,也不知道他们兄弟还会不会受苦?
少年认为大哥和他还小,依旧没有能力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活出精彩。
小如烟等了很长时间,都不敢叫一嗓子,事实上,她从来不知道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
她的手里还拎着那个棕榈叶的青色蚂蚱,像那天少年走到自己面前那样,英勇无敌……
在这个世界上,总会遇到那么一个人,你看着他,你仰慕他,但就是接近不了。
你只能缩成壳,知道那个惊艳里你的人在你的视线之内,但他活在了远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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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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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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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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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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