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二牛家借的马车不过是一匹老马所拉,走的速度很慢,从冀州出来走了好几日方至大河边的渡口。
马车破旧,车厢四处透风不说,速度稍微快一点,便颠簸得好似要散架一般,陶苏还能忍耐,陶钰却是接连吐了好几天,那小脸都瘦得不成型了。
挑起窗帘,陶苏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对徐盛道:“盛爷爷,今儿,可否休息一日?”
徐盛回头,皱了下眉头。
陶苏努力挤出笑容,语气软糯的道:“盛爷爷,明儿是大年三十,咱们便一起过个年吧。”
说着,陶苏从腰间荷包里翻出一角碎银,在徐盛的眼睛底下作势犹豫半晌方递给了他,道:“这些,是我拿父亲衣服的时候找到的,盛爷爷您看,能整治出一点吃食吗?”
徐盛的眉头挑了一挑,抬头看了看渡口方向,今天天色已晚,想着这将近大年三十渡口也不会有人摆渡,伸手接过了陶苏手中的碎银,叹了口气道:“哎,也是老奴无用,老奴这便找个客栈,今日我们休息一夜。”
马鞭轻挥,徐盛转回头之时好似不在意的道:“小小姐,少爷留下来的衣物就那么几件?”
陶苏思忖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只有那么几件了,别的,都被蒋氏搜走。”
陶家不过是乡绅出身,便是借着徐家的势在冀州也算有那么一点名望,但是也不算豪富之家,而大房不仅有徐氏留下来的丰厚嫁妆还有薄氏带过来的嫁妆,过的日子比其余几房甚至陶子安都要好上太多。wWW.ΧìǔΜЬ.CǒΜ
不说别的,只那一年四季的衣物,好些都是徐家薄家从京城定制了送过来的。
蒋氏带人来抢东西的时候,连带着那些新衣便是八成新的都抢了去,只留了几件已经陈旧且是普通绵绸所制的旧衣给了薄氏。
徐盛脸上掠过失望之色,点点头,将车赶向渡口边的客栈方向。
握紧荷包,陶苏放下窗帘,靠在了车厢之上,手轻抚着趴在她腿上的陶钰的背,眉头不觉轻蹙起来。
徐盛……
在找东西!
那几件衣物,她刚拿回赵家,徐盛便找借口拿了过去翻了个遍,这几日都是连续赶路,便是休息也是在路边随意找处地方,可是,只要一有时间,徐盛便偷偷的将那衣物拿出来左右翻看。
不光如此,徐盛还在她们睡觉之时偷偷搜过陶钰的身子,便是她的身上,他都摸过。
好在那几张银票和地契不过薄薄几张纸,她贴身绑在了腰上,徐盛并没有摸到。
而父亲和母亲一再叮嘱的那样物事,她一直悬挂在胸口,而且那东西看上去太不值钱,便是被看到,也被忽略了过去。
在父亲刚回家之时,她曾经偷听父母的私下交谈,父亲说已经变卖了部分祖母的嫁妆让徐盛去东海购置家产,他们这房人出去后,便不再回来。
可是,这一路上,徐盛从来没有提过这事。
不光如此,只要一有机会,徐盛就会话里话外的问母亲是否留下了什么东西或者什么话要她带给三舅舅。
三舅舅……
若是薄家徐家安好,陶子安和蒋氏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这样对她们大房。
而且,若是真是一心为主的老仆,又怎么会一点子都不阻挡的,同意将母亲身体火化?
古人不同于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火化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
马车一顿之后停了下来,陶苏收住思绪,挑开窗帘见马车停在了一个客栈边上,便拍了下陶钰,拿起了身边的包袱,半抱着陶钰下了马车。
客栈简陋,但是好在毕竟有房间遮风挡雨,也有热水可以洗个澡。
拿了徐盛送来的一个馒头喂了陶钰吃了,又给陶钰洗了个热水澡后,哄了他在床上睡着后,陶苏将包袱放在了床脚,偷偷的将房门打开了一线。
客栈是两层,楼上是客房,楼下是歇脚吃饭用的大堂,而徐盛给她们两姐弟要的,不过是楼下楼梯处的杂物间改做的小房间。
房间狭小,大人一个都睡得挤,但是她们两个孩子倒是还能凑合,而这个位置,却是陶苏喜欢的。
门缝一开,外面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将近年夜,客人并不算多,也就一队刚过河停下来歇脚吃饭的客商而已,正围坐在一张大桌上吃饭喝酒聊天。
那些人说着一口带了乡音的官话,好在陶苏以前走过的地方也多,倒还听得懂,只听了两句,那眉头便皱了起来。
“哎,乱了,这天下乱了!”
“可不是?我就不懂了,老胡你来说说,那让京城被砍了那么多人头的事到底是啥回事?”
“那薄家大爷写的诗上说,秦时明月汉时风,几度春秋依相同。”
“这写得挺好的啊?有啥不对?”
“反诗!知道前朝是什么名号不?”
“前朝?百年前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秦?”
“是啊,你看,这诗上说的,秦朝的明月,到现在一样照耀,那不就是说要反楚复秦吗?这薄家和徐家本就是几百年的世家,在前朝就是大官,这摆明了思念前朝,皇上能不怒吗?”背对着陶苏坐着的一个中年男子轻叹了一声道:“可惜啊,徐薄两家百年名门,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就因为这?就把那薄家给杀了个干净?徐家也杀的杀流徙的流徙?不是说他们门下弟子成千上万吗?”先前发出疑问的大汉不解的转头,看着中年男子道。
“成千上万?”中年男子发出了一声嗤笑,道:“别说徐薄两家弟子,咱们这一路走来,你看看,杀了多少士子?连过堂都不用,只要有诗文牵扯到反字,就直接砍了头。”
“这,这读书也太危险了,我还是要儿子跟我行商好了。”大汉惊瞪了眼叹道。
“行了行了,莫谈国事,还是算算,咱们这趟赚了多少钱。”
*
杀了个干净……
陶苏脑中一片空白,虽然已经料到外祖家和太外祖家出了事,但她绝没想到是如此。
难怪陶子安敢大义灭亲,蒋氏敢直接抢夺大房财物!
定了定神,陶苏瞅了一眼独自在大堂一角喝酒吃肉的徐盛,闪身,从楼梯后面的小道进了厨房。
不管前途如何,她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偷偷准备一些吃食。
许是吃饭时间,厨房里并没有人,陶苏心头一喜,便窜至灶台边,伸手去拿台上搁着的一盘冷馒头。
手还没有碰到盘子,就见一只黑乎乎的手从灶台下面探了出来,嗖的一下,抓了一个馒头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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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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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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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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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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