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读了一些书,知道我在国外治病,所以特地来看我:“姐姐,我们是一家人,本来……本来我很早以前,就准备来看你的。”
她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空着手进门,然后有些腼腆的站在那里。
婆婆来了。
“你是怎么来的?”
“我坐飞机来的,我在这边有朋友,她给我安排好的。”
“那你怎么不去找你的朋友,来找我们做什么?”婆婆声音冷冷淡淡的还很嫌弃,“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人,再说了,这谁都上门来,给江心认亲,说是她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她是不是都要认了你们啊!”
婆婆冷艳看着招娣,招娣依旧只是腼腆的笑、
“亲家母,这不一样的,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哩!始终是留着一样的血的,姐姐是我们家的姐姐,一辈子都是的,我们是一家人!”
她的笑容腼腆,可从腼腆里,我又看到了一些厌恶。
这个女人,大概和那些女人,是一样的,我忽然就有些提不起兴致了。
她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不情愿,又差我笑着。
“姐姐,你说是不,我们家人,可都最紧着,最关心你了的,你……你也知道的吧,我们都是欢喜你的!”
欢喜不欢喜的,我不知道,不过她此时此刻的样子,说实话,我真的不是很喜欢。
可是她却浑然不知,依旧保持着脸上的笑容。
“姐姐,其实……其实我也没有多少想法,就是这一次你生病了,我想着,左右你都是姐姐,我们是一家人,我来看看你,是应该的。”
这利索的嘴皮子,差一点,我还真以为她只是个那个女人唆使的老实巴交的农妇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大概,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吧。
我笑了笑,然后端坐在桌前,她凑了过来坐在那里,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又凑近了我看,“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一点也不像是生病的人。”
她拿了桌子上的水果吃,又大刺拉拉的和我说话。
我不语,婆婆却笑了。
“难不成,她还要穿着病号服才是个得了病的人不成?”
婆婆冷哼了一声。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比较幸运的是这个时候蜜蜜不在这里,不然我真担心,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们这里,不是很欢迎你,你可以走了。”
婆婆去厨房忙碌,她却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是这里也看看,那里也看看,又转头来看我。
“姐姐,你情况很好了呢,看着去,可惜了!”
我坐在那里,复又冷笑。
我好了,她可惜?
“你是存心来咒我的吧,咒完了,就走吧。”琇書蛧
我摆手示意他离开,她却坐在我的身边,眼圈儿一下就红了。
“姐姐,我不是来咒你的,我是来请你帮我忙的,姐姐,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的,如果不是事情很紧急的话,我是绝对不可能来找你的,姐姐,你帮囊我吧,这个家里,除了你,再也没有人可以帮助我了!”
帮她?
看她这个样子,从国内追到了国外,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帮助她的!
再说了,我们素味平生,完全不相识。
“姐姐,你的外甥,我儿子,小意得了病,很严重的病,医生说,要很多钱才可以治好,还要换肾,换肾要二十万呢,姐姐,我们都是乡下人家,二十万,拿不出来,所以,我才厚着脸来找姐姐你了,求姐姐你帮帮我吧。”
她颤抖着声音,又转头去抹泪。
咋一看去,这就是一个受了委屈的中年妇女。
“我说过,我给过你们钱了,所以,我也算是已经买断了那些过往了,所以这个时候,我不欠着你们的钱了。”
我看着她,再次重申了一次。
我是真的厌恶了这一家人。
曾经,我也对家人向往过,我也好奇过,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有些东西,不知道的时候是完美的,知道的时候,就出现了一丝裂缝的。
哪怕那时候养父母对我再好再好,可是当我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的时候,很多东西,就已经在我的心里萌芽了,我也大概能理解,为什么每一次他们出去的时候,都会把我安置在家里,他们甚至对我有些漠不关心的。
那会儿,我是格外格外的渴望亲生父母的。
我渴望和所有人一样的,有一个圆满的家庭,有幸福的生活,可是,我没有。
从前没有,后来没有,现在更没有。
我的原生家庭,就是一坨狗屎,放在那里很臭,踩上去又很恶心。
“姐姐?”
招娣试探性的喊了我一句,我回过神来,看向她的时候,我老实说,是有些厌恶的,不过,我还是很好的收敛了我的厌恶。
“对不起了,对你的想法,我大概是不苟同的,所以也没有什么想法,你要是有想法的话,那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吧。”
我拒绝了她,她大概是有些惊讶,抬起头看着我,复又低下头去。
“姐姐,我知道,你可以不帮忙的,可是姐姐,她是你唯一的外甥,你真的忍心,你的娘家人断了香火吗?”
她没有一句严肃的话,甚至没有说过重话,可是我怎么听,怎么都不是滋味。
这个女人,是个厉害的女人,她知道怎么去抓住人的弱点,也知道怎么让我觉得格外的恶心。
“从我进入孤儿院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没有家人了,我的父母出车祸去世了,我身无分文,被孤儿院的院长妈妈收养,如果这里面真要去探究,很多东西,大概她没有告诉你吧,你那个婆婆,她是个狠心的人,她把我一个孩子丢在孤儿院的门口,然后卷走了我养父母的赔偿款,你说,她算个什么东西呢?”
我往前一点看着她,觉得十分的好笑。
“那时候……那时候大家都是为了生活。”
招娣低着头,声音软弱得我都要听不见了。
是啊,那时候大家都是为了生活。
她也是为了生活,为了吃喝玩乐好好挥霍。
“这些年,你们过得还不错的吧!”我看着她,又笑了,“一年十万,没钱了,不过看你现在还能出国,你们也不算差吧,这样的家庭,比起我,好多了。”
我起身:“我等下要哲人给你安排安排,我这里房子太小,着实不方便。”
我看着她,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又往我身边凑:“姐姐,你……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你就那么一个外甥,你……”
“你儿子姓什么啊?”
“他姓黄。”
“我姓江。”我微笑着看着她,“一家人,好歹也要姓氏是一样的,我们连姓氏都不同,算什么一家人,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像我们这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我没必要为你们家负责的,对不对?”
招娣站在那里没有开口。
我对一个能找到国外还找到我住址的女人,并没有兴趣。
我对那个女人,更加没有兴趣。
他们这一家子,要能拿着这到处钻研的本事好好赚钱,何至于还来找我这种被丢弃的女儿?
“听到了吗?你走吧!”
婆婆把我拦在前面,“我孙家呢,不是就难所,当初十万块买断了,你婆婆可是和我签了合同的,以前那些事情我们权且不谈,你们真要闹的话,我们就去公安局好好的说一说好了,当初,是她把江心遗弃在了孤儿院的门口吧!”
婆婆的声音不高,我却看到那个招娣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没有了。
“江心,你带着孩子进去,小哲还小,有些话,他没必要听。”
听到婆婆的话,我犹豫了一下,抱着小哲进去了。
小哲靠在我的身上。
“妈妈,我不喜欢她,她看上去很讨厌。”
小哲小声的对我说道,我愣了一下,加快了速度进房间。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我想婆婆也是,所以,她才会要我抱着孩子回房间。
其实,我很自信,就算是我在外面,我也可以把招娣赶走,这样的人,我见过一个,就已经印象深刻了。
只是我没想到,那一家人,都像是没有喂饱的饕餮。
一个来了又一个,让我明白,这样的原生家庭,除了一辈子不接触,我再无他想。
人有很多重来的机会,可是我知道,一旦和这样的家庭摊上关系,我不会有重来的机会,甚至于我的家庭,我的老公,我的孩子,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只想我的爱人,我的婆婆,我的孩子,我的朋友好好的,她们,才是我真的家人。
婆婆叫了车把招娣带走,我就站在后花园里看着,婆婆年纪大了,我最怕她情绪激动又引发高血压。
这一次,婆婆难免又出了点,那个女人,死活要五千欧才能离开,哲人回来给了钱,她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那一刻,我是舒了口气的。
人总算是走了。
婆婆却对我耳提面命:“你啊,总是对人太仁慈,现在你知道了,对人仁慈,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婆婆挑着眉对我说道,我低头站在那里认真的听着。
“这些人,就是看你老实,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了门来,江心,你难道就不能长点记性吗?”
我坐在那里虚心听着婆婆的话,婆婆说得对,我应该长点记性的。
至少,我不应该被这样的人欺负,还没把自己给整明白。
“我知道了婆婆,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以后以后,你啊,人这一辈子,能有多少个以后,我看那个黄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国外这么隐蔽的地方他们也能找上门来,真是的!”
“这个不难的,妈!”
哲人扶着婆婆坐下,这才小声说道,“只要稍微的调查调查就可以调查到了,我和心心又不是隐形满名,这一次,是我大意了,没有照顾好心心。”
哲人把责任揽下了,我却摇头:“不,都是我,我不应该给她那十万的,她们一家子,就是一个无敌的窟窿,我给了她们十万,恰恰就向她们证实了我有钱,所以,她们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闹上来,她们在乎的,无非就是我身上的那点钱而已!”
我摇头。
“没事的。”
哲人搂着我小声说道,我抬起头看他,我心里有很多很多的委屈,可是当我面对他的时候,那些委屈就都不存在了。
委屈什么的,只要有他在身边,哪怕是天大的委屈,我此时此刻,也都能承受了。
我不是变得强大了,而是因为,有哲人在身边保护我,我很安心。
这个事情,在蜜蜜回来的时候,已经落下了帷幕,她带着一身情伤来,我不想我的事情耽误她,晚上,我陪着她在小花园里看夜色,她手里握着酒。
“心心,我真得好苦啊!”
她靠着我,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着,我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看着她带着泪珠进入了睡眠状态。
也许,她现在觉得很苦。
可是我知道,她终有一天会释怀,也终将有一天会明白,真正的苦,不是放在嘴边的苦,而是浸没在心里,说不出来的苦。
好几次,我都想说出来,我多希望姐妹们帮帮我,可是我又开不了口。
我的心终究是过不了那一关,哪怕她们只是把我当我提款机,可我就是明白了,她们是我的家人,她生了我一场,那一支人的身上,流淌着和我一样的血脉,所以,我下不去手。
我厌恶自己这该死的心慈手软,可是却没有人能理解我。
有些秘密,注定了一辈子,只能潜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哪怕你疼到抽搐,这些秘密,也永远都不可能解开。
这大概,便是我永远跨不出去的一道坎,而我庆幸的是,我的身边,始终有她们陪着。
所以,我就要活下去。
蜜蜜匆匆回去的那天下午,她接到了张顽的电话,然后就像个傻子那样的在房间里转着圈,打电话订了票。
我拉住了她的手,还是一脸担忧,小哲也开口了。
“蜜蜜妈妈,我觉得你的男朋友一点都不可靠,要不,你还是别要他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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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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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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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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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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