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已过半,白日里天气虽然还热着,但夜里,尤其是后半夜却还是有些凉爽的。
但好在有一部分人带了些衣裳被褥什么的出逃,再加上顾家装在马车里带出来的一些东西,倒也勉强能够将就。
叶氏做主,将那些东西全部搬下了车,优先将老人孩子安置下来,其次是带着孩子还小的妇人,比如张氏李氏都安置进去了。
而她自己则与大儿子一起到处忙活。
正因为如此,等大家安置好后,叶氏反而觉得心里凉悠悠的。
刚才她转了一圈,平日里与顾家交好的有好几户,一个人也没出来。
比如华恒母子,再比如徐慧茹母女,还有往日里她交好的一个妇人家中,也没了一个儿子……
而她呢?
“娘,你先别发愁,书儿不是说过吗?当时没逃出来未必就是人没了,或许是被困在哪儿了也说不定。咱等等,等到明日天亮了,情况稳定的话,我带人回去找去。”
其实,顾思明心中也是难受极了的。
不说别的,就说那些被泥土掩埋的人,他便知道,多半是没救了的。
但他不能跟叶氏说,更不敢猜测家里有没有人正好在那批被掩埋的人里。
他只能祈祷,祈祷谁也不在那些人里。
不说顾青山和顾思荣是他的亲爹和亲弟弟,就说孟静书,那可是带着他们过上好日子的人啊。
若说原来他们护着她,是看在老三的面上。
如今,他们已经彻底将她当成了家人。
他希望,他们一家人,能够一个不少!
“老大,你说要是他们哪个有个万一,该怎么办?尤其是书儿,老三走时,把她托给我跟你爹照看,结果……”
“还有老二,他要是有个什么,让兰芝带着三个孩子可怎么活呀?”
“还有你爹,他答应了要陪着我一起变老的呢。”
之前带着大家安置的时候,叶氏强撑着心底的悲恸和不安。
这会儿静下来,又面对着大儿子,她就撑不住了。
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下,整个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顾思明见状,心疼不已。
长臂一伸,将叶氏的头揽到自己的肩头靠着,双手用力的箍了箍叶氏的肩头,似要给她一些力量。
“您别自己吓自己了,你忘了吗?我小时候,爹不在家,都是我跟你相依为命。那时候你总是爱做我爹出事的噩梦,醒来就拉着我的手念叨他,结果他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这一次,爹也不会有事的。”
叶氏吸了吸鼻子。
“可万一呢?”
她以为从顾青山退伍后,她就再不用过那种替他担惊受怕的日子。
可谁能想到,还是会!
“若有万一,不还有我呢吗?只要我在,咱们这个家就不会散!”
若真的顾青山他们出了事,他发誓,一定会好好的照看这个家。
不管是自己的孩子,还是老二的孩子,还是亲娘,他都会用心照顾。
这一点,顾思明毫无疑虑,也毫不担心。
李氏虽然不够聪明,也不如书儿能干,但她起码是明理的,贤惠的,有良心的人。
有了他这句话,叶氏的心或许是得到了一些安宁,她不再哭出声来,也不再揪着他不停的问。
不知什么时候,肩头渐渐沉重,他偏头一看,叶氏已然睡着了。
顾思明晦涩的扬了扬唇,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爹爹不在家那些年,他与叶氏相依为命的日子。
如果不以亲人的性命为代价,他其实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他是长子,又是兄长,虽然没有多么的出色能干,但却也早早的懂起事来,再没在叶氏跟前撒过娇,更没有与叶氏如此的亲近过了。
他偏头,四下看了看,见四周都没有人,忍不住悄然侧头,在叶氏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娘,放心吧,不管爹跟老二老四如何,我都会把他们带回来的!”
-
翌日。
叶氏醒来时,只见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身上披了顾思明的一件长衫,却不见顾思明人影。
迷迷糊糊的,她想起了昨晚的事儿,蹭的一下子从地上立了起来。
“思明……”
“娘,你醒了?快过来,我让兰芝给你留了一块糕点,你先吃了垫垫肚子。大家逃得都比较急,粮食这些都带的乱八七糟的,还等着人带着归拢一番,好做饭吃呢。”
而他们从县城带回来过节的糕点已经全部分发出去,勉强够管一顿早饭的。
这般安排算是合理的。
叶氏赞许点头,继而问道。
“老大人呢?”
“明哥带人回村子里了,说是要去找爹跟二弟四弟还有书儿。”
叶氏一听,当即脸色一变。
“这么早?不是说等情况稳定了再去,万一地要再动呢?”
李氏嘴角僵了僵,随即强扯起笑意。
“他会注意的。”
其实,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让顾思明去的。
太危险了。
可她开不了那个口,太自私了。
在这个家,每个人都对她很好,他们出了事,顾思明不论作为长子还是长兄,都是该出面找人的。
她没资格也没底气叫他置家人不顾。
更何况顾思明还跟她说,如果可以,他还会去庵堂村帮她找找燕氏。
是了。
她跟兰芝看着很平静,但谁心里又不牵挂娘家呢?
她娘是不太好,但总归是亲娘,生了她,养了她,在她的认知里她还是为了自己好的。琇書網
可昨夜那般境况,她根本无暇顾及燕氏,她有孩子,而且时间紧迫,根本不容许她去找燕氏。
可她这一夜都没合眼。
叶氏听见说顾思明已经回村了,心头难过了一阵儿,转念一想,也没法。
“走吧,我把东西吃了就去看看大家伙儿。这是天灾,咱也没法子,但总是要面对的,不管如何,逃出来的人总得活下去吧。”
至于被困住的,那就真的只有听天由命了。
李氏闻言,抿了抿唇,好半晌问了叶氏一句。
“娘,要是书儿……老三回来了怎么办?他会不会怪罪咱们昨晚没将书儿带出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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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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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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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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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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