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照时穗的指示,头也不回地向花园大闸门附近的警卫室跑去。
詹明哲早就在那里等着她了。
他紧张地注视着飞奔而来的苗珏,替她打开门,拉住她的手把她接进警卫室,然后又立马把门锁上,在门缝边贴上黄色的驱鬼符纸,还把桃木剑栓在门把上。
“一切还顺利吧?”詹明哲关切地问苗珏。
“还好,都按计划进行呢!”苗珏往花园方向张望,“你请的人呢,也都到了吗?该撤的佣人也撤了吧?”
詹明哲点点头:“宾客都在花园里面了……下午,大总管也已经把佣人们全部接走,我们就在这里守着就好。”
……此时詹宅花园里,被灯笼映照得红彤彤的一片。
洋人、汉奸,众多来宾济济一堂。
他们一踏进詹宅的大门,就被一种特殊的气场给吸引住了。
詹宅布置得极尽奢华,看上去到处欢声笑语。大家都陷入一种虚幻的、不真实的快乐当中。和吸食了大烟之后所产生的愉悦感的一样的……
长方形的戏台上,挂着一个相当抢眼的红色的“寿”字。
佣人们盛装迎接,在戏台附近摆了好几张长桌,上面堆满了各色珍羞美食。
天色虽然暗淡,可观众席上插满了大红色的蜡烛,把花园照亮得如同白昼。
这些肉胎凡身们所看到的一切,全都是时穗制造出来的幻象……
詹老爷和二太太稳坐在戏台下观众席的正中央,身板端正,面容慈祥。
客人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对他拱手道喜,祝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詹老爷和二太太都一一微笑着回应。
没有人发觉……他们的手都收在背后,被坐在隔壁的几个红衣丫鬟的长发给缠绕住了……他们根本不敢动……
……戏台后方的化妆室里。
时穗穿着华丽而精致的戏服,正对着镜子,把浓重的油墨往脸上抹。
一流帝王相、二流官军将、三流绅贾商;
四流派教帮、五流工塾匠、六流医地农;
七流巫乞奴、八流盗骗抢、九流耍艺娼;
戏子,从古至今都活在社会的最底层。
唱戏的,敲锣的,都是些颠沛流离、无依无靠之人。
若家中富庶却执意入行,无论男女,都被视为是极不光彩的事儿,生不得入族谱,死不可入祖坟。
三姨太和四姨太在嫁入詹家之前,也都是战乱之下的孤儿,自小被戏班师傅收养,四处卖艺维生。
十年如一日的吊嗓、压腿、练功。
戏子入画,一生天涯。戏子落妆,曲终人散。
身上伤痛、心中的凄凉,又有谁会晓得。
时穗抬头看向外面已经墨黑的天色。
她放下画笔,转身来到一个巨大的衣箱子面前。
这是三姨太所留下来的戏服衣箱,算是她的遗物。
自从她去世之后,这箱子就被贪生怕死的詹老爷给作法封印起来了。箱子外面钉了一圈钉子,还上了封条。
时穗蹲下身,用指甲将封条撕开,然后把衣箱盖轻轻往上一推,便将箱子推开。
十几件华美的戏服在里头叠得整整齐齐,一股陈年的霉味扑鼻而来。
“都起来吧……轮到你们该表演的时候了……”
时穗把身上戏服的水袖一甩,衣箱里一件件美轮美奂的戏服便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纷纷飘了起来,悬浮在半空之中,围绕在时穗的身边。
哐当——
戏台上传来了一声刺耳的锣鸣。
大戏,正式开演。
时穗从幕布后方探出头来,满意地看了看台下满满当当的观众。
她今天一身刀马旦打扮,要演的,是经典的剧目:《穆桂英挂帅》。
“众将士,听我把令行!!”ωωω.χΙυΜЬ.Cǒm
时穗一句念白开场,花园里便刮过一阵狂乱的冷风。
烛光疯狂地摇曳,但任凭阴风怎么吹,依然顽强地燃烧着……那都是鬼火啊!
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戏班是不会在晚上开演的。
因为人看戏在白天,鬼看戏在晚上……
戏一开腔,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明,中途绝不能停。
詹老爷、二太太、五姨太,还有詹明哲,这四位相亲相爱的家庭成员,是在场所有人当中,唯一没有被时穗施障眼法的。
在座的其他人,所看到的,是热闹的戏台。
戏台的两边,有大锣、铙钹、小锣、唢呐、海笛子、齐钹……乐师们各司其职,卖力地吹弹拉奏。
戏台正中央,有两个亮眼的刀马旦正在挑枪、翻跟头,唱戏念词。
可在詹家人的眼中……戏台的两边是空的。戏台上只有四姨太一人,与她对戏的,只不过是一件随风飞舞的、空荡荡的衣服……
但是詹家人都不敢吭声,他们怕得头上冒出了冷汗,怕得小腿像缝纫机一样不能自制地抖动,他们都不敢逃。
在他们身边,不断地飘过一张又一张半透明的熟悉的脸孔。
有男有女,有婴儿……他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在了这座富丽堂皇的洋宅里。
这些魂用虎视眈眈的凶光盯看着他们,好像随时要扑咬过来。
咚咚咚锵——
戏台传来了密锣紧鼓的奏乐声。
时穗拿着挑枪,沿着戏台跑了一大圈,然后开始吟唱剧里最壮志豪情的唱段。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属于他人!
番王小丑何足论,一剑能当百万兵。”
……与此同时,在黄埔江边,广安居士穿好了道袍,在众弟子的簇拥围观之下,屏息凝神开坛作法。
“天清地明,阴浊阳清。五六阴尊,出幽入冥。焚香拜请诸天,魂走奈河,魄聚阴灵!急急如律令!”
广安居士往天上撒着符纸,用桃木剑指向黄浦江江面。
本来平静的江水立即泛起一点涟漪,然后急速形成一个漩涡。
未几,漩涡越扩越大,一声凄厉的喊叫声从里面传出来,摄人心魄!
紧接着,一道道白色的阴魂就争相恐后地从水面钻出,尖叫着,往四处飘散。
“……快!快撤!”
广安居士见地府的门已经打开,便呼唤自家的弟子,赶紧逃命去。
眼前的这道口子,已经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了。
接下来,就全看时穗的表演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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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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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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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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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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