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富鑫让儿子富栋下车步行,徒留大勇赶车,与富松对面而坐。
“松儿!”
富松看堂伯脸色青黑,这是买粮时遇上什么了?
富鑫掀开窗户,丝丝微风吹入,让他的心也跟着镇定些许。
周围人少,他放下窗帘,才道:“松儿!你确定咱们往西南去?”
“我们刚在沧州买粮,价格比之青州,涨了三分之一!”
富松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价格虽让人意外,却也说得过去。
“堂伯,你心里也很清楚,不是吗?”
富鑫沉吟一会,只得叹气。
是啊,他很清楚,就他们这队老弱病残,北边有秦氏,南边地震,西边那地界不适合他经商。
他们只有西南绕路,继续往南。
这一刻,面对愈发艰难的生存环境,他忍不住想,若是当初没往南来呢?
可无论他怎么想,当初迁移离开齐省都是必然的。
他们家只是庶民,从来都没那么多的选择。
傍晚,富母趁着轮换吃饭时,坐到了富松身边。
“松儿!晚上看来是不休息了呢!”富母锤着小腿道。
“也许吧!”富松陪着坐在车辕处,给母亲递过一碗汤饭,许是今日刚买了粮,今晚的饭食没那么稀了。
富母一边吃着,就道:“松儿!过几天是你爹的百日了呢!”
富松心绪不高,闷声应是。
富母却是错以为儿子也与自己一样,越发思念起他父亲来。
遂伸手揉了揉他的脑门,“咱们都好好的!你爹在天上会护佑我们的!等安定下来了,松儿,你得好好读书!”
“好!”富松一边回答,接过母亲手里的空碗,“娘!你再歇歇,我去喊姐姐过来。”
“哪还用你喊?”
耳边,富明桃清脆的声音传来,“给我来一份。”
“姐!”富松看到她,忙小心跳下马车,“姐,你上马车歇歇!”
大壮在前面牵着马,看他冒冒失失的,忙停住了马车。
“那成!”富明桃也累到不行,赶忙手脚并用爬上车辕,自个吃了起来。
富松看了,这才松了口气,“娘,你们吃着,我去后面马车瞧瞧。”
富母看了,忙嘱咐他看着路,莫摔着了!
富松摆摆手,却是一点不耽搁站在原地,等着后面马车上来。
“小汐,今天如何了?”富松跟上,站在车辕边问道。
“就那样呗!”姜汐精神不太好。
毕竟已经半个月没活动了,光是在马车上坐着,她的屁股都疼了。
黄婶子在边上听了,呵呵一笑,“我们走路的,倒是羡慕你可以坐车呢!”
姜汐看了看她骨折的腿,喟叹一声,“婶子,我却是羡慕走路呢!”
边上,富松就看着这俩人饱汉不知饿汉饥,看来相处的还不错了。
也是,姜汐腿受了伤,这一路富母和明桃要沿路辨别药材,都是黄婶子帮忙照料的。
左右看了看,他忍不住打岔道:“小远呢?怎么今日不见他?”
姜汐听了,倒是精神起来,“跟着栋哥儿玩去了呢!”
说完,倒是不怕富松恼火,呵呵笑了起来。
“他爱玩闹,你倒是还向着他?”富松翻了个白眼,“枉费我怕你俩无聊,天天这时候过来给你们俩念书了。”
姜汐乐呵呵的,“你当我不知道啊?壮叔和栋哥儿俩人,都被你的读书声催得睡着了。”
“那是他们不爱读书!”富松嘴硬道,绝不承认他诵读的语调单一,只能用来催眠!
姜汐也不在意他反驳的话,两人你来我往的拌着嘴,也别有一番滋味。
黄婶子听了,只笑呵呵的看向车厢内,她的一双儿女在里面正睡着。
富松二人正闲话,却发现马车缓了下来。
“今晚都好好歇歇,明日开始我们要日夜兼程,今日是最后一天夜里休息。”
大壮的声音远远传来,紧接着众人就行至路边的小树林里,筑起营地。
这就出乎了众人意料之外了。
黄婶子听了,好奇道:“刚还在车上用食,怎的这就开始原地休息了?”
富松心道,怕是临时决定休息的。
不过,他想了想堂伯说过的路线,怕不是前面不那么太平吧?
果然,没多久就听到大壮安排夜里警戒的人员来,“都警醒些,今晚守好,明日你们再上马车睡!”
而另一边,却是大勇找人砍树去了。
“勇哥,怎么又要砍树了?”
“让你们砍树就砍,哪那么多话?趁早做完了就休息。”
黄婶子听说原地休息,只对着姜汐点点头,就歪下睡了起来,竟是也不担心马车被牵到了何处。www.xiumb.com
待到车停下来,姜汐才拜托起来,“松哥儿,帮我找找小远,让他回来休息吧!”
富松点头,“放心!”
说完,他就往富栋处寻去。不出意外,他正坐在堂伯边上,姜远扒着他的胳膊,一起听富鑫说话。
富松走到近前,默默站在边上听了起来。
“大勇、大壮,你们俩负责守夜。今晚都警醒些,估计会有不少流民路过,把钱粮都放在马车里收好,莫被人摸去了。……”
富鑫好一顿嘱咐,这才问道:“都记下了?”
“嗯!”
听到两人应声,富鑫一摆手,就吩咐尽快休息。
富松这才拉住姜远的胳膊,“你姐找你呢!我送你回去。”
姜远听了,撇撇嘴,“栋哥,我明儿再来找你玩。”
见富栋应下,他才跟上了富松的脚步。
“怎么,听我念书真这么没劲?”富松忍不住问起,复又反口道,“算了,你不用回答了,省的气我!”
姜远张口欲言,突然被制止,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见月光下,富松的脸色越发不好,这才小心捂住嘴巴,偷笑起来。
“你若不念书,只讲故事的话,还是可以的。”
富松听到这般话,心道:那当然,我本来就更习惯白话文啊!
但他却没说出来,只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科举可不是听故事就行了,该读的文章都要读,该背的要背。”
姜远听了,做了个鬼脸,“我还小呢!”说完,就跑向马车,喊道:“姐!我回来了!”
“嗯!”姜汐一边应声,对着后面的富松道了声谢。
“应该的!”富松走近,“晚上别睡得太沉,我就在附近,有事就喊我。”
姜汐点头应下,就放下了车帘准备休息。
富松在原地站了会,才转身。
“娘!”富松尚未走近,就喊道。
“哎!松儿!”富母正在收拾香烛,低头轻声应着,“在这呢!”
富松走到跟前,看着香烛,微笑道:“看来娘亲与我想到一处了!也准备提前给爹祭祀了。”
“是你姐!”
富母却是翻了个白眼,不甘不愿道:“说是好容易停下歇息,提前给你爹祭祀。”
“也不知都是怎么想的,就差这么点时间了?……”
一时间,富母忍不住把心里嘟囔的都说出来了。
富明桃见状,心知这番惹恼了母亲,忙给小弟使起眼色来。
可惜天黑,现在还未点齐火把,却是不甚清晰。几乎看不清小弟脸上的神色,一时倒有些无可适从了。
然而,也许是姐弟俩真的心有灵犀,也许是富松也不耐继续听母亲的絮叨。
他很自然的为姐姐开脱道:“再往前可能会碰上流民了,夜晚祭祀会不安全的。”
富母听了长叹口气,也不再反驳。儿女都这样说了,她还能如何呢?
只待收拾妥当了,她就寻了个方向,带头走去!
月夜下,小树林里静悄悄的,富母手里挎着小小的竹篮,富松默默举着火把,一行人走着。
他们大约走出了百十米的距离,四目无人处,富母终于停了下来,蹲下摆起香烛。
她一边慢慢跪下,一边道:“当家的啊!今日提前祭祀你了!”
一时,富母陷入沉思,一手燃起纸钱,慢慢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中。
明桃在她身侧,跟着缓缓跪到右边,拿过手边的纸钱,扔进了火堆里。
“爹!保佑咱家都能平平安安吧!等来日,不孝女再去您坟上看您!”
说完,眼里的泪跟着落入火中,身体平贴向地面,磕了三个响头。
身后,富松跪到母亲另一侧,默默跟着姐姐的动作,磕头不语。
待到纸钱燃尽,香烛燃烧过半,身后营地的的声响渐渐平静下来。富母才沙哑道:“回吧!”
富松姐弟听了,忙起身扶起她,一行三人回了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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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3日清晨,富松是被一阵肉香味馋醒的。
“醒了就来喝吧!”
清脆的声音响起,是他姐姐。
“这是肉粥么?”富松咽了咽口水,问起。
“嗯!”富明桃点头,“最后一点肉干了,都给你放进锅里了!趁早吃吧,否则回头就要有人来找咯!”
富松听了,随意洗漱完就抱起了锅。正要下勺子,想到:“姐,你和娘吃了没?”
“放心吧!这是留给你的!”富明桃点头,“吃饱了咱们趁早出发,我去帮娘打水!”
说完,就转身离开。
富松一边吃着,望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她今日奇奇怪怪的。
虽然往日也为他做饭,可今天,说不出来的别扭。
不过,看了看锅里的肉粥。富松想着,估计是心虚了,毕竟他这算是开小灶吧?
嗯!要趁早吃完,毁灭证据!
吃到嘴里,富松只觉得这锅肉粥真香,好久没吃的这么满足了!
富母回来,就看儿子抱着肚子打嗝,顿时笑出声来,“你姐的手艺这么好吗?”
“嘿嘿!”
富松笑而不语,吃独食当然舒坦,还是家里特意给他留的独食。
然而此时的他,尚且不知,往后十来年他都再不想吃肉粥了。
一夜休整,富鑫看着恢复元气的众人,心里又有了底气。
他一边让大勇把昨夜特意打造的木矛发与众人,一边道:“待会咱们就要出庐省,路上肯定会遇着地震的灾民,把钱粮藏好了,莫要与他们多交流!”
“木矛都拿好了!有危险这就是兵器,无事它就是拐杖!千万别丢了!”
“今日起,孩子全部上马车。有走不动的妇人就上车歇会,昨夜守下半夜的坐车辕休息。我们往后几日都不会这般轻松了!”
“腿都绑好了吗?咱们还要走很远,……”
富鑫好一番嘱咐,只担心自己忘了什么。看众人都拿好了木矛,这才一挥手,带队出发。
路边,富松眼看着他姐今日也上了马车,不再沿路找药草。
心里松下一口气,小心踏上他面前的车。
车厢内都是些小男孩,大壮亲自驾车守着。
果然没走出多远,过了一条岔路,就见南面的路上,越来越多的百姓汇到一条路上。
甚至还有不少带伤的壮年人,拖家带口,举家前行。
唯一相似的,就是百姓大多神情木然,衣衫褴褛。有的挑着担子,有些架着独轮车,正沿路走着。
只是有孩子的人群热闹些,会不时传来他们哭闹的声音。而没有孩子的,却是格外寂寥吧。
车里,一众大大小小的孩子挤在一起,透过窗户小心看向车外,都没敢发出声音。
富松默默把姜远按到怀里,不让他朝外看去。
地面干燥,马车走过,溅起飞扬的灰尘。惹起路边的人群的打量,却又默默转头。
大勇默默握紧了手上的木矛,不疾不徐的跟在队伍前列,小心警戒着。
这样一走,就是三日,才在路上看到了更多马车,而不是他们一行独一无二。
一处岔路上,眼看着大多百姓往北而去。富松他们又往西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人疲马乏之时,停下稍事休息。
富松从马车上下来时,他们已在一处山坡下方歇下,众人有条不紊的忙活起来。
他照常行至姜汐边上,与她说起闲话。
“松哥儿,我爹还没追上来呢!”
今日的姜汐有些焦虑起来了。那些流民,和她受伤的腿都令她没有安全感。
这样的她,没法护住自己和弟弟!
富松沉默半晌,姜猎户初五在青州附近,独自去寻姜沐的,今日已是二十六了。
“咱们一行日夜兼程,你爹就一个人,肯定没我们走得这么快。”
富松轻言细语,“莫要太担心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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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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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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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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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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