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阳右手按在腰间的刀上,警惕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女子以丁字步轻盈落地,来到了涂李二人跟前。
周围的人都认出了此人便是澧陵王的贴身丫鬟段松云。
凭她轻蔑的眼神和昂扬着的下巴,很容易就能断定,这女人不是现在涂阳这一边的,并且不会好惹。
段松云冷漠的看着李文林,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只蝼蚁:“李文林,你可知直呼王爷名讳的后果?我可代替王爷,剜去你的狗舌头。”
看上去年纪仅有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鬓角柔顺的青丝还未褪去稚气,嘴里却能说出如此鲜血淋漓的威胁,没有人敢小觑这个王府丫鬟的实力。
“三十八分!”
所有人的目光涂阳身上。
段松云也侧目看过来,但眉眼却依旧高傲地未曾完全睁开。
“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女人,就值三十八分。”
段松云不知涂阳嘴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厉声问道:“三十八分?什么意思?”
涂阳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说你这女人,就值三十八分。七十分的样貌却架在了一张克夫脸上,狗舌头一样宽的下巴,颧骨还这么高,谁娶了你,怕是不过三年就要被你克死,扣十五分分。语气尖酸刻薄,毫无江南女子的温婉,再扣十五分分。”www.xiumb.com
“还有两分呢?”段松云不怒不恼,饶有兴致的问道。
涂阳则也丝毫不怕对方动怒,继续挑衅道:“还有两分是为了凑整,把三八这个美妙的数字送给名副其实的你。”
虽然听不懂涂阳口中的三八是什么意思,但明眼人都听出了涂阳夹枪带棒的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段松云神色中终于闪现出一丝不悦:“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大可以试试。”涂阳背过手去,毫不在乎的说道。
其实从段松云刚刚的出场方式涂阳就已经看出,这个女人的武功和修为定远超自己。
凭空腾跃一丈起,落地不沾尘世烟。
虽然看不透段松云真正的深浅,但仅从她举重若轻的落地,涂阳也瞧出了此人的不简单。
更何况,从周围老百姓窸窸窣窣的议论中,涂阳也得知段松云是澧陵王赵熙身边唯一的贴身丫鬟。
想不到独霸一方,权势熏天的赵熙竟然在丫鬟这方面的需求如此的寡淡,这也进一步铸成了段松云身份的独一无二。
就是这样一个在澧陵王身边绝无仅有的红人,涂阳却直接出言羞辱。
若不是因为临出王府前,赵熙曾亲自叮嘱段松云,涂阳不能杀,要杀也要得他亲自动手,那么涂阳早就脑袋搬家了。
涂阳也不是不明白打狗还要看主人的道理,但段松云出挑的身影涂阳在人群中早就看到了。
凭她身上价值不菲的绫罗绸缎,涂阳就能判断出,此女是王府那边派来监视自己的,而她们所接受的命令一定不是来刺杀涂阳,若是那样,早在涂阳前往城东外找韦敖路上,他们就可以动手了。
而此时段松云突然的暴露,想来只是为了维护澧陵王的王威,毕竟李文林刚刚直呼其名的行为确实太过孟浪。
所以涂阳也就敢毫无顾忌地挑衅这个王府里不可一世的丫鬟,顺便探一探他赵熙的底线在哪里。
不出所料,段松云明显深吸了一口,强制自己压下去涌上心头的邪火,眼神中依旧冷得吓人。
“今日非是我不杀你,你的狗命自有后用。”
说罢,段松云就要转身拂袖离去。
“慢着,你这是打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戴着王府的头衔而来,给我捅下一个烂摊子就想走?若我的咸鸭蛋卖不好,我就去澧陵王府门口喊冤去,让天下人也知道知道,你们王府是怎么欺负平头老百姓的。”
段松云十分后悔刚刚自己的沉不住气,她没想到涂阳会像一滩狗皮膏药一样贴住自己还撕不掉。
“你想干什么?”段松云冷冷问道。
涂阳用袋子装起十二个咸鸭蛋,也学着段松云的口气冷哼一声:“把这蛋给王爷带去,就说这是我涂阳请他吃的。”
段松云竭力保持着自己最后一丝理智:“王爷不吃这等廉价的腌臜东西。”
腌臜是在说咸鸭蛋,还是在说涂阳,在场每个人都听得透彻。
涂阳却依旧没有将手里的鸭蛋收回去,反而是瞪圆了眼睛,歪着脑袋,斜撇着嘴巴,看起来傻乎乎的威胁道:“你拿是不拿?”
十足的地痞流氓做派,涂阳那不屑的眼神似乎在告诉段松云,你若不接下这鸭蛋送到澧陵王面前,那下一秒他涂阳就一定回去澧陵王府门口闹他个鸡飞狗跳。
到那时候,那个高坐王位上的人就会知道,造成眼前这一切的导火索,全是因为段松云在听到李文林直呼澧陵王的名字怒发冲冠,直接暴露了自己身份。
涂阳敢断定,一旦赵熙得知了这个消息,脸上的神情色一定非常精彩。
凭什么?
就凭涂阳敢赌。
赌命。
赌赵熙一定还有什么事有求于涂阳。
一个王爷有什么事会有求于一个朝廷钦犯?谁都说不明白,但涂阳敢赌。
果不其然,一直盛气凌人的段松云走上前来,从涂阳手里接过咸鸭蛋,随后一脚蹬地,飘然离开。
李文林见段松云离开,这才敢迈开步子,弯着腰躲到涂阳身边,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的抓住涂阳的手臂。
“涂老弟,你怎么敢跟那个女人叫板呐?她可是王爷的人。”
“怎么?你真怕她杀了你?”
涂阳明显感觉到李文林的手在颤抖:“怎么不怕?王府里高手如云,更何况她还是王爷身边唯一的贴身丫鬟,说不定是哪个宗门世家里出来的武林高手。”
涂阳想要轻轻地推开李文林,惊魂未定的李文林却根本不撒手:“你放心,我老早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女人,她是赵熙派来监视我们的,既然是监视,自然是因为我们还有监视的价值,所以不会动杀机。”
“那你为什么还要她把鸭蛋带回去给澧陵王呢?那不是故意挑衅吗?你不怕王爷动怒,真的杀了你吗?就算不能杀你,你难道忘了,你婆娘还在他手里哩。”
“他如果脑袋还算聪明,就不会动南无霜一根汗毛。”涂阳淡淡的说道“至于为什么让她带鸭蛋回去,你难道看不出来?当我说道这些鸭蛋原本是送到王府里的时候,老百姓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们眼神里不是敬畏,而是害怕,就因为多拿了一个原本属于他赵熙的咸鸭蛋,他们本被撩拨起来的情绪瞬间跌落谷底,这种前后情绪的突然变化是非常可怕的。”
“所以……”
“所以这些人只是表面上尊重赵熙,实际内心里更多的是被害怕压抑住的憎恶。就像是一些受潮了的爆竹,想炸也炸不出来,而我就是一根沾了火油的箭头,要直接横着捅进这些爆竹里。”
李文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哦?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智取?”
涂阳没有回答,他转过头去环顾四周,大部分人买咸鸭蛋的热情已经退去,只有小部分人还是对涂阳手里剩下的高级咸鸭蛋垂涎三尺。
其中一个瞧上去就是一副公子模样男人向涂阳款款走来,男人缓施一礼:“敢问阁下可是那澧州城里义杀恶老鸨的涂阳涂公子?”
第一次听见有人给自己杀人的罪名戴上了高帽子,涂阳倒是十分稀奇。
“公子说笑了,在下不过区区一押送途中的杀人犯,义杀二字从何谈起啊?”
那人听闻涂阳间接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竟直接跪在地上给涂阳磕了个头,随后号啕大哭起来:“涂公子,你让我好找啊!”
涂阳努力辨认着陌生男人哭花的脸,在确认了自己的记忆中实在没有这个男人的面孔后,涂阳冷静地问道:“你是谁?为何会认识我?”
男子站起身来,顾不得拍去身上的沙土,他激动得手足无措的说道:“涂公子见谅,在下是涿北林家的林锦书,特地前来结交公子。”
“涿北?那不是河北西路一带的边陲重镇吗?你从那么远跑过来就是为了认识我?”除了发自内心的受宠若惊,涂阳天生对这一类阴柔气息浓郁的男子没什么好感。
林锦书擦干自己因激动而流下的眼泪,他眼神真切的说道:“不错,不仅是涂公子你,还有与你齐名的崔云渚和薛敬鄂,在下通通想要结识,你们‘澧州三公子’的威名在我们涿北被大肆称颂。”
林锦书话里的内容明显带着讥讽,可眼神里却充斥着数不清的诚挚。
涂阳一时一分不清眼前这个衣着贵气、谈吐得体的林锦书到底是在阴阳怪气,还是真的想要借鉴涂阳。
不过涂阳也根本不感兴趣,随便撂下一句:“我这个朋友可不好交,先买下我这一两银子一枚的咸鸭蛋再说吧。”
一两银子一枚的咸鸭蛋?除非那蛋黄是金子做的。
本来还对涂阳剩下的咸鸭蛋感兴趣的其他人立马做鸟兽散,只剩下林锦书一人还站在摊前。
林锦书笑眯眯地说道:“没问题。”
随后他竟掏出了一锭金光璀璨的金子,递给了涂阳:“这五十两金子,请涂公子收下,权当作我买鸭蛋的钱。”
认钱不认人的李文林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嘴巴“喔”成了一个圆圈,刚好遮住那断掉的半截门牙:“喔,我想起来了,莫非公子口中所说的林家,就是那个有着‘北境第一富贾’之称的林家?”
“正是。”礼数极为周全的林锦书,又对说出自己身份的李文林躬身施礼。
李文林如遭雷击,赶紧搀扶起弯下腰去的林锦书。
涂阳却依旧对林锦书及其家庭没有任何印象,但从李文林的状态可以看出,此人也并非等闲之辈。
涂阳将剩下最优等的鸭蛋悉数包好,递给了林锦书。
还没等涂阳递到林锦书手里,李文林就从半路杀出,一把夺过咸鸭蛋,点头哈腰的双手奉送给林锦书。
三个人明明并肩而立,一包咸鸭蛋却也愣是过了三个人的手。
涂阳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听李公差这么说来,林公子是出身豪门咯?”
林锦书抱拳拱手:“不敢当,不敢当,家父年轻时曾简单的做过一些粮草生意,赚了一点家底,不过也是为淮朔官家做事罢了。”
“那你一个富家公子哥,为何要来找我们‘澧州三公子’,我们可是出了名的骄奢淫逸、无恶不作,你想和我们交朋友,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你其实也是个膏粱子弟?”涂阳话锋一转,突然发难。
夹在两人中间的李文林身子偏向涂阳,咬着牙小声说道:“他爹年轻的时候四处收稻子,在各地建立私人粮仓,结果第二年淮朔横遭大旱,他爹将堆积的粮食卖给了朝廷,大赚了一笔。”
国债?想不到在封建王朝的统治下,当权者还有这么讲道理的时候。
“除此以外,他爹还有一个别的身份,就是前朝末代皇帝的儿子。”
嗨,原来是这样?
谁都知道淮朔赵氏官家的帝位,原本就是从前朝九岁儿皇帝柴世宗那里接过来的。
讲好听点就是接,不好听的就是淮朔太祖皇帝欺负人家孤儿寡母,逼着九岁的柴世宗退位让贤,最终坐上了龙椅。
自打赵氏官家当权以来,特别重视自己的帝位的来路说明。为了服众,皇帝们更是能杀则杀,不能杀的,就用黄白之物堵住悠悠之口。
而柴世宗的后人自然也是在不能杀的名单里。因此,为了能让当权者放心,柴氏后人集体改姓林,不带一兵一马的迁往了涿北。
可涂阳的心中还是有疑问,他皱着眉头问向一脸虔诚看着自己的林锦书:“你家都这么有钱了,还来结交我这个阶下囚搞什么?”
林锦书也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林公子,你还不知道你在淮朔北方的名气有多大吗?”
“一个囚犯能有多大?”
“这么说吧,太上皇十分欣赏涂公子,现在正与陛下协商,要免去你的罪名哩。”
太上皇欣赏涂阳?
什么跟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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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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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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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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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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