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靠在亭栏杆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说小朋友啊,你们倒是隐瞒了很多事情嘛,如兰我能明白,你们这两个蓝家小娃娃是怎么回事?”转头看向蓝思追和蓝景仪,挑眉,“说好的云深不知处内禁止撒谎呢?”
蓝景仪眨了眨眼,“可是我们有没有在云深不知处里啊,再说了,我和思追才没有撒谎。”
魏无羡歪歪头,“嗯?”
“我们,”蓝景仪抿抿唇,有些心虚,但还是十分的倔强,“我们只是没有告诉你们而已,更何况你们也没有问过我们,这怎么能算我和思追撒谎呢?”
坚决不能承认“撒谎”这个词,否则抄家规肯定得抄断手!他抄家规抄习惯了倒没有什么事,可是思追可不能受这份苦。
站在蓝景仪身边的蓝思追羞红了脸,无力地捂住脸,默默的叹了口气当年在云深不知处里同样钻过不少蓝氏家规漏洞的魏无羡一噎,“....咳,有我当年的风采。”
江澄直接白了魏无羡一眼。
蓝忘机似乎有些无奈,望了望蓝思追和蓝景仪,“下不为例。”
蓝思追和蓝景仪松开握着对方的手,拱手行礼,“是,含光君。”
行完礼,蓝景仪刚刚直起腰身,动作突然一滞。
蓝思追扭头,“景仪?”
蓝景仪脸色难看了几分,回头望向金子轩和江厌离。
正在同金凌说笑的金子轩和江厌离发现蓝景仪的视线,同时一顿,静了静,两人对视一眼,“阿凌。”
刚刚端起一杯花茶要递给江厌离的金凌抬头,“阿娘,怎么了?”
魏无羡和江澄的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是看出了什么,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直了直身体,目光紧紧地凝聚在江厌离身上。
蓝忘机似有所感,看了蓝思追和蓝景仪一眼,转身离开亭子,蓝思追和蓝景仪连忙跟上,也离开了亭子。温宁犹豫片刻,走远了几步,站在亭子的外侧,小心翼翼地望着魏无羡几人。
江厌离眉眼温柔地接过那杯花茶,“阿凌,时间不早了,你们该离开了
“阿娘!”
“师姐!”
“阿姐!”
江厌离微微抬手,阻止了三个情绪失控的人,“阿凌,阿澄,阿羡,”她轻轻地笑了笑,“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真的,这已经足够好了。”
江厌离认真仔细地端详着金凌江澄和魏无羡三人,一点一点将三个人的样貌记在心里,刻在骨头上,印在灵魂里,让自己永生永世都不会遗忘,即便是死亡,即使是魂飞魄散,都不可以忘记他们。
“我们已经很幸运了,”江厌离抬手摸了摸金凌的脸颊,温柔而不舍,但她还是慢慢地收回了手,“阿凌,你要听阿澄和阿羡的话,我和子轩,不能陪你了。”
“阿姐,”江澄目光惶然,他伸手抓住江厌离的衣袖,“我们以后不能来梦界见你吗?我们、我们还可以再见面的,不是吗?”
魏无羡也抓住了江厌离的衣袖,眼尾发红,声线微微发颤,“师姐,羡羡.....“他抓着衣袖的手指指尖直至青白,愣愣地落下泪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师姐,对不起,如果我当年能够考虑得更全面,说不定师姐你就不会因为我而死,金子轩也不会死.....
江厌离摇头,泪水涟涟,“羡羡,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师姐没有后悔救你。师姐只是后悔,后悔为什么要在你和阿澄的面前死去,害得你们师兄弟二人苦了这么多年。”
魏无羡和江澄连连摇头,泪水落下,“不是这样的,阿姐/师姐,是我们做得不够好,害得你为我们担心了。”
江厌离闭了闭眼,眼泪从鸦睫坠下,“阿澄,阿羡,”她深吸一口气,”
你们两个要好好,不要再被过往困住了,很多事情,是时候放下了。”
魏无羡和江澄忍不住,额头抵在江厌离的手背上,泪水滚落,声音嘶哑,“好,我们听话,我们一定会好好的,我们会照顾好阿凌,我们都会好好的。”
一如过往,魏无羡和江澄总是会答应江厌离任何事情,并且会做到他们对江厌离的承诺。
江厌离含泪点头,目光移到金凌身上,“阿凌,这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了,阿凌,我永远为你骄傲。”
金凌痛哭出声,“阿娘!”
金子轩上前,抬手扶住江厌离的双臂,“魏无羡,江澄,阿凌就交给你们了,”眉间一点朱砂的男子眉眼灿然,“兰陵金氏的烂摊子仅凭阿凌一人难以处理,若阿凌有难,还要烦请你们帮阿凌一把。”
魏无羡和江澄胡乱地点了点头,依旧抓着江厌离的衣袖不愿松手。
“温宁,”金子轩看向站在一旁的温宁,“我的死与你无关,所以你就不要一脸愧疚的看着我了。”xiumb.com
温宁抿抿唇,“金公子....”
“穷奇道截杀错不在魏无羡,也错不在你,是我过于天真,忽视了人心险恶。”金子轩看着这个温吞柔好欺负的鬼将军,也忍不住感慨世事险恶,“如果你还是认为是你杀了我,那我就原谅你好了,从今以后,不要再对我心怀愧疚了,可以吗?”
温宁不会流泪,但此时却感到心里酸酸涩涩,只好低下头来,低低地应了一声。
金子轩的目光落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金凌,“阿凌,你是我兰陵金氏的子弟,我兰陵金氏一生傲骨,不屈,更不容许被玷污。今后你的日子会很难过,我父亲和弟弟犯下的罪错都将会由你一人承担,兰陵金氏的名声也将会因此而颓败,而你作为兰陵金氏的唯一嫡系血脉,重振兰陵金氏会是你的使命。”
“为人父,我不愿你接手兰陵金氏这笔烂摊子,但作为兰陵金氏的昔日少主,我不得不要求你接手兰陵金氏。”金子轩顿了顿,“你接受了族里的优越资源,如今,是你回报家族的时候了。”
金凌咬牙,狠狠地抹了把脸,向后退开几步,撩起衣摆,对着江厌离和金子轩重重跪下,深深拜下,“兰陵金氏,金凌,定会重振兰陵金氏,重整族风!”
站在亭子外的蓝景仪沉默地凝望着远方的天际,目光无意间落到了蓝思追肩上,抬手替蓝思追扫落他肩上的积雪。
蓝思追回过神来,“景仪。”
“思追,”蓝景仪的视线移到蓝思追的头顶,扬手轻轻抹走蓝思追头顶的白雪,“我们以后来不了梦界了。”
蓝思追一愣,“景仪,是不是你的身体出问题了?”
蓝景仪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愣了愣,随即笑了,“思追,你不还是
应该问我是不是梦界出什么问题吗?怎么会问是不是我身体出问题啊?”真
是抓不住重点。这样的你,让我怎么放心留下你一个人?
蓝思追扯了扯蓝景仪的衣袖,“景仪!”
“是梦界和现世之间的通道要关闭了,所以我们再也来不了梦界了。”
蓝景仪转头望向亭子,魏无羡一行人仍留在亭子里,而金子轩和江厌离已经转身走出了亭子,十指紧扣,缓缓地向远方走去,慢慢的,白雪染青丝。霜雪落满头,也算共白首。
白雾骤起,雪花漫天。
蓝景仪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已经消失不见,整个白茫茫的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站在原地等了会儿,一盏茶后,有细碎的声音从山顶下传来,蓝景仪面色平静地踱步走去,不一会儿,他就看到手持忘机的含光君缓缓走上山顶,而在他的身后,是一个穿得严严实实的小孩,小孩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似乎很快就要被白雪掩盖,消散在风雪中。
但小孩依然一脸倔强,他仰着小脑袋,直愣愣地瞧着走进亭子里的含光君,“这是不对的!”他大声道,“思追没有错,凭什么要他承担这一切?
含光君放下忘机琴,转身,眉眼清冷,“稚子无辜。”
“所以呢?”小孩跑进亭子里,仰着头,气道,“那为什么他们还要这样对思追?!没有人保护思追,都看着他被门生子弟欺负,都无视他,就好像思追不存在一样!这样很伤人的!莫名其妙就没有人理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哪里做错了才会被人无视,可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问别人别人却什么都不说,搞得好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胡思乱想一般。可他们就是不理你,就是不和你说话,你说的话没有人会回应你,你做的事没有人会看在眼里,你就像个看不见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甚至更糟糕!
你就像是一种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一旦你出现在别人面前,他们就会闭嘴不说话,你走后他们却开始接着说话....这种感觉超级不好受的!”
“思追没有做错事,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含光君沉默,许久,他抬手摸了摸小孩的头,“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思追。”
小孩不解,“你可是含光君,你也会有保护不好的人吗?”
.....有,”含光君的指尖触碰到琴弦上,浅色的眼眸里漫上悲凉,“我没有保护好一个人,甚至弄丢了他。”
小孩大惊,“没有保护好一个人就会弄丢他吗?可是我不想弄丢思追!”
含光君微微摇头,“你已经保护了思追。”
“还不够!”小孩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恼道,“我挨了两百戒尺一百戒鞭,才让长老们在族谱上添加了思追的名字,但其他人还是会对思追视而不见的!为什么我都舍弃了半条命,他们还要伤害思追呢?还是他们认为这种无视不会伤害到思追?”
含光君解下自己的斗篷,蹲下身将斗篷披到小孩的身上,“他们知错了,他们也会改正。”斗篷衣领上白绒绒的毛轻轻擦在小孩的脸颊,小孩看着含光君,“但伤害已经造成了。”他的目光落在忘机琴上,“含光君,以后还会有人这样对待思追吗?如果我不保护好思追,是不是我也会像含光君你这样,弄丢了他,并且再也找不到他?就算问灵也找不到他?”
含光君脸色一白,“不会,我不会让你也弄丢了思追。”
小孩点了点头,又摇头,“不,我要自己保护好思追,我会好好练剑,
我要用手里的剑来保护思追!我很感谢含光君你也要保护好思追,可是含光君你弄丢的人一定很重要吧?那含光君你还是继续去找那个人吧,不要担心思追,因为思追有我保护呢。我蓝景仪一定会保护好思追的!”
站在亭子外的蓝景仪哭笑不得地看着当年的自己,“有点儿呆呆的。”“不呆,”一袭红影走来,“谢谢你保护了阿苑。”
“温姨,”蓝景仪转身,看着身形虚幻缥缈的温情,眉心一颤,“时间到了?”
温情点了点头,神色平静,“我是最后一个。”她从袖中拿出两个锦囊,“这里面是药方,一张能除去江澄体内的怨气,另一张则是修复魏无羡的身体,如果魏无羡身体恢复得好,他就有九成的机会可以重新用剑。”
蓝景仪惊喜地接过锦囊,小心翼翼地收好,对温情行礼,“多谢温姨。”
温情笑了笑,“景仪.....时间和阿苑好好告别。”
蓝景仪沉默,随即点头,“晚辈明白。”
抬头,温情的魂魄已经几乎透明,在下一刻,温情的魂魄骤然幻变为点点星光,混进白雪里,漫天飘散,再也寻不到踪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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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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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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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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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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