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剑花雨兴致来了,便作了一句词,那廖老板听闻,笑了笑,对出了下一句诗:“万人悲苦睁眼看,千百风光闭目间,闭目盛景,睁眼哀。”
剑花雨没料到廖老板懂些诗词,神色欣然如同终究寻觅到知音一般,二人谈论起来诗词歌赋,从跨越千百年古诗词的古朴韵味到如今的玄幽清峻、琦靡浮艳,二人交谈甚欢,皆是独爱那千百年前智绝之辈所作的惊艳之诗,如今的诗词略显浮夸,侨情造作,对此二人齐声认同。
灯烛山人瞧见两人一番相见恨晚的模样,顿感自己与久纲如同多余之人一般,只能呆坐着,偶尔和这木讷的徒弟聊聊修炼之事。
“前面便是儋州与卫州交界处,过了卫州,便就可以抵达京畿了。”廖老板见天色不早,便停住马车,几人打算枕石而席,就地睡下,但廖老板却早有准备,带着几人往前走了不过两百米,便能见到一间木屋。
木屋不大,装下几人足矣,从内到外不染一丝灰尘。
剑花雨看了看廖老板问道:“这也是你提前修建好的?”
廖老板哈哈大笑,没有表露,只是邀请几人入住之后,便打开了天窗说了亮话。
“此间事项,想必两位都觉着有些疲乏了,但也算是各位亲手摘下的祸果。”廖老板从灶台上取下一壶热水,给三人倒上后,又开始自说自话起来。
“陈兄是唯一能带领我们武派走向辉煌的人,也只有他能对抗文派,还希望到了京畿之后,两位能竭尽所能帮助陈兄,廖某也会感激不尽。”
“事情关乎我们几人性命,自然会尽力而为。”剑花雨点点头,准备歇息,廖老板一把拉住剑花雨的臂膀,想要说些什么,却沉默片刻,终究是缄口不言,独自一人出去给马儿喂食去了。
剑花雨几人舟车劳顿,确是有些疲乏,挤在床上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几人早已坐马车驶出了数里地,一直到了卫州境内,全然没有文官派系之人出来阻拦,一路风平浪静,唯山水秀美,无杂音噪耳,千里山脉此时渐渐平息,化作一派广袤平原安静沉睡。
不过剑花雨等人的警惕却从未放下,这段时日经历了大大小小的纷争,那些隐藏于暗处之人不知何时会突然杀出,防不胜防,不能轻易露出后背,否则恐生变故。
一路而来剑花雨等人见识了太多的强者。
那爪功修炼得炉火纯青的海风雀;那巨力足以将杨虎成劈得粉碎的楚唐;那光是站在原地便可如乌云蔽日般压迫众人的常如龙以及那魔教公羊老者。
比比皆是可怕的对手,更别提藏在暗处的陈笑元、左翁等人,尤以现在最为关键时期,不能掉以轻心。
好在廖老板安排妥当,在卫州一处小镇内歇息两日后,几人恢复了不少精力。
几人便又驱车朝东边赶去,无论是文官之人还是文官之拥趸,所有人都好似无头苍蝇,在他们途经之处闹起过不小的阵仗,却都被廖老板一一躲过。
期间剑花雨问过廖老板为何能屡屡避开文派的追捕,后者只是笑笑,并不说话,不过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其余几人也算是安下了心。
马车上时便是剑花雨和廖老板对词寻乐,休憩时剑花雨便独自一人舞剑,在这旅途劳顿中过了一个月,众人才堪堪进入京畿地区。
这京畿与别处截然不同,一派平和富饶景象,田野间汉子耕地,阡陌间女子织衣。远处青麦摇曳,绿波随风飞舞。那小镇前独行几只黄狗,慵懒时随地躺下,吐着瘫软的舌头低头睡眠。m.χIùmЬ.CǒM
天色正好时光仍旧能隐约听见小镇中传出的几阵鸡鸣,不为告知农夫已是午时,只为欣然高亢展歌喉。白云如棉,青草如席,时不时还会传来阵阵春末时特有的蝉鸣。
这里的一切太平静,远离纷争,远离阴谋,所有人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手里忙着今日的活。
这一派万里无云时悠然的田间气息,立刻让剑花雨松下了所有戒备。
当初他自南山派出师,便是认为那京畿才是天下英雄豪杰云集之地,他被各种江湖传说吸引而去,却因为浑然天成般慵懒的生活而选择长居。
若非花镇一事,或许习武二十载的剑花雨真会舍弃一身武功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主。
“走吧,前方有人在等我们。”廖老板将马车随意抛置在田间小树旁,即使穿着华贵金丝踏云履,也毫不在意这刚被雨水浸湿的泥地,长袍下摆染上尘土。
换做常人定会怨天尤人,抱怨这乡间破烂的泥地,但廖老板却好似完全习惯这种沾染泥土的模样,自顾自往前走,从不注意那稀湿黄泥对一身华袍的侵犯。
剑花雨等人跟在其身后,缓缓进了这座小镇。
这小镇白墙黑瓦,家家户户都挂有红色灯笼,村头牌匾上写着“巨著院”三字。
“巨著院,不像是小镇名,倒像是一所学院。”剑花雨说道。
“这个镇子,是儋州商贾龙头巨家修建的,原本是想靠着此处的山清水秀挣一笔房产买卖,不过怎奈京畿之人皆爱繁华,不愿留在这种乡野之地。渐渐变成了巨家京畿旁支落脚之处。”廖老板一番介绍,倒是让剑花雨联想起来当时在巨万财府上见到的红灯笼,这巨著院与巨家大宅一样,白日也点起了灯笼,再往小镇深处看,镇中央果然也有一弯清泉假山,比之巨家大宅的假山风景更加傲人,山形更加险峻陡峭,青苔爬满山峰,侧峰落水击起点点闪亮水花,自落点处缓缓往四周绽开粼粼波纹。
隔得远了,甚至能见到假山之上有白雀扑棱羽翼,近看才明白是丰伟假山上缭绕的云雾,竟与真正的山脉有着同样的姿色!
那假山之上,同样插着一柄剑。
“看来当时巨家奇异的装饰并非是由于信仰邪教,而是巨家的传统。”灯烛山人看了看剑花雨,后者也是一番恍然大悟的模样。
“走吧,他应该等我们有些时辰了。”
廖老板带着众人走到巨著院最深处,一间三层大殿占据了整个小镇近三成的地界。一条大路被大殿分作两边,分叉路口有几人把守,地势居高临下,将整片小镇风光一览无余,几乎不太可能在这几个护卫眼中悄悄溜进大殿范围。
隐约间剑花雨能感觉到附近农家中有不少眼线盯着此处,这巨著院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否则巨家不会放置如此多的眼线和人手在此处,并且随着靠近大殿,几人都感受到了大殿内散发出来的阵阵威压,只不过在廖老板的带领下安全过了守卫口时,这阵威压才慢慢减弱下来。
几人刚走到大殿前,里面便出来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此人便是当时的巨云子。
“恭候各位多时了,武星大人,各位侠客,里面请。”巨云子一一给众人拱手作揖,一副文人派头,不过剑花雨很清楚此人并非什么和善之辈,敷衍回应一句,便不理睬这巨云子自顾自朝着大殿内走去。
落座后,还不等端上热茶,巨云子就开了口:“看来两位是拿到证据了,巨某在此恭贺二位,此乃大功一件,相信日后必会得到陈领兵重用,从而飞上枝头变凤凰,什么钱财权势,统统纳入口袋,希望两位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巨某哦。”
剑花雨瞥了一眼巨云子,将其呛了回去:“当时你可是说要剖开我的肚子,让我五脏六腑涂地,顺道在我脸上来了一剑,我可记得十分清楚,怎地现在又说这话?”
巨云子嘴边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回道:“剑少侠,你可错怪巨某了,我只是想救你的命而已,事实上我确实也做到了,不然你认为你能安全逃走么?”
“诚然当时我身负重伤,无法与那银龟甲军的精锐作对,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希望你不要再想着靠激怒我得到什么,否则不管这巨著院有多少高手,我敢保证此间无人能保住你的命!”
剑花雨话音未落,手中长剑已经由大拇指弹出,在空中一道剑光闪现,巨云子还未反应,那柄已经硬生生插进了巨云子右肩两指距离的椅背之中。
“大胆!”
巨云子身旁一人怒喝,手中运转功法,朝着剑花雨攻击而去,后者嗤笑一声,右手撑着椅座,左脚已经伸出,一拳一脚还未触碰,双方皆被一道巨力压制。
巨力的来源,便是那太行武星廖老板,此人两掌便挡下了剑花雨之左脚与那护卫之右拳,一脸轻松将二者的内力压制,两人根本用不出全力,只得收回拳脚。
望着挡在中间的廖老板,剑花雨眼神有些变化,收住了内心的火气,一甩衣摆,坐回了椅子上。
“剑少侠,虽然此前廖某并不知道你与巨先生有什么过节,但当以大事为重,还望你能摒弃前嫌。”
廖老板走到剑花雨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随后转向巨云子,说道:“巨先生性情廖某也十分清楚,对小辈可以宽容一些,若是剑少侠有什么闪失,廖某也十分肯定陈领兵不会开心的。”
“这是自然,不过有时候小辈失了规矩,自然要有人去教导一下。”
“你也配?!”
“这可是巨家的地界,只要我想,把你削成人棍又有何难?”
“那我只能将这巨著院尽数屠戮,反正我已背上数百条人命,不差你们这点人。”
见二人仍在斗嘴,廖老板聚起内力怒吼一声:“都住嘴!”
这声震吼令大殿摇动,桌椅被气势轰到一旁,茶杯坠落在地,碎片布满整片地板,剑花雨和巨云子二人振聋发聩,不再出声。
“该商量对策的时候,廖某不希望你们之中还有人将此事当做儿戏。未来巨家的掌舵人,和未来十大剑侠之一,就如此没有度量么?”
听了廖老板的话,剑花雨沉默不言,他看了看灯烛山人,这老头已经闭上了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巨云子拍响双手,十道人影自大殿外走来。
“这些人就是你们去往京城最好的帮手,是我巨家在京畿地区培养的最为精锐的队伍,他们不仅熟悉这京畿地区所有地形,而且武功高强,皆是以一当百之人,有他们的帮助,我相信南湖郡文官封锁的战线无法阻拦你们分毫。”
剑花雨头也不回,自大殿门口十道人影中间穿过,随后走到分叉路旁,找了块石头坐下。
灯烛山人跟随他走了出来,拍了拍剑花雨的肩膀,轻声道:“小子,不可意气用事,这巨云子之前虽然挑衅过你,不过现在我们需要他的帮助。”
“我可不认为我们需要一介轻佻之人。”剑花雨说。
“这你可就错了,剑少侠。”
廖老板跟着灯烛山人走了过来,蹲在剑花雨身旁,说道:“剑少侠,巨云子这个人的品性我很清楚,这个人一向喜怒无常,这点他与司云差不多。”
“此人生性骄纵,城府很深,背靠巨家这商贾大家,做了不少恶事,但是论在京畿地区的影响力,巨家显然是最佳选择。如今文武争斗,京畿大多势力已经站好了队,只剩下巨家这位巨头还未明确表露站位,所以我们不能得罪巨家的人,否则就是将他们送往对立面。”
“其次巨家实力雄厚,在京畿各地皆有钱庄、商铺、赌场等基石产业,这些产业之中大量混杂着巨家内部的高手,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巨家所保护着,直到我们安全进入京城东学为止。”
“最后一点,朝廷中有不少权贵是巨家的人,这些人靠着巨家赚钱,巨家靠这些人夺取权力,他们二者相辅相成,若是得罪了巨家,这些权贵会毫不犹豫站在巨家那一边,到时候朝廷之中若没有中立党派的援手,武派很难与文派正面交锋。”
“最最关键的一点,这巨云子将会是未来整个巨家的掌舵人,哪怕廖某与你再投意,若是现在你与巨云子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廖某为了大局,也会站在巨云子这一边。”
剑花雨听完沉默片刻,说了一句诗——
“前程莫愁无知己,携剑可去千万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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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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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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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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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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