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站起身,从内室敞开的月洞门下走出来,隔着庭院看箫平笙和聂先生,温温顺顺笑弯眉眼。
“见过聂先生。”
聂先生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握着鸡腿,瞧见她顿时眼前一亮,抬手指了指,笑着与箫平笙夸道。
“你看看多懂礼数,这丫头生的漂亮,你小子就是挑!媳妇儿就得娶最好看的,这点像我,哈哈哈…”
这话说的,好像他有媳妇儿似的。
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往自己脸上贴金!
箫平笙失笑摇头,看了看江幸玖,温声示意她。
“进屋吧,午膳师父留在劲松院用。”
“唉。”
江幸玖应了一声,扶着腰转身回去,又从里屋出来进了堂屋。
这一会儿的功夫,箫平笙已经引着聂先生拐上堂屋前的廊道。
就见西头儿的厢房里奔出个穿锦蓝衣袍的小娃娃。
稳哥儿像个小炮弹似的,冲着箫平笙直奔过来,嘴里嚷嚷着。
“父亲!稳哥儿也吃鸡腿!稳哥儿也吃!”
聂先生看清这白白胖胖小牛犊子似的哥儿,顿时朗笑出声。
箫平笙上前两步,一把将稳哥儿提起来抱在怀里,眉眼带笑引导他。
“叫师公!”
稳哥儿也不露怯,呲牙乐着奶声奶气唤了声。
“师公!”
聂先生嗨了一声,瞪箫平笙:
“叫什么师公!听着就生!”
嘴里训斥着,他将鸡腿扔在盘子里,回身将托盘塞给明春,两手在身上一擦,伸手就抱过了稳哥儿,乐呵呵往堂屋走,嘴里哄着。
“不叫师公,咱叫聂爷爷就成,喊祖父我也答应啊!”
稳哥儿一脸茫然,回头看父亲。
箫平笙跟在一老一小身后跨进门,闻言失笑摇头。
“祖父怕是不成,我母亲是个讲究的,稳哥儿,听聂爷爷的。”
稳哥儿咧嘴笑,又甜丝丝唤了声。
“聂爷爷!”
聂先生乐的眉毛直翘,抱着稳哥儿颠了颠。
“嗯,你这小崽子可比你那混球父亲嘴甜的多,是个有大出息的!哈哈哈!”
江幸玖见状也笑的月眸弯弯,又对着聂先生屈膝见了礼。
这顿午膳,有这位老爷子在,满院子都是笑声回荡。
酒过三巡,箫平笙亲自送了聂先生到准备好的兰亭院歇下。
返回劲松院时,稳哥儿已经跟着眉姑回屋午睡。
江幸玖等在内室里,见他回来,便站起身迎上前,月眸清澈望着他。
“你与聂先生谈过了?说没说那本书的事?”
箫平笙含笑摇头,扶着她重新坐下,温声道。
“他没提,大约最近顾不上,兴许这趟回京,还有别的事呢。”
“别的事?”,江幸玖目露困惑。
箫平笙眸光柔和,轻轻揉了揉她发顶。
“不管他,等回头他问起来,我与你说。”
他既然这样说了,江幸玖也就没再多问。
接下来的几日,聂先生每日昼伏夜出,行踪神秘。
箫平笙除却上朝,更是得跟江昀翰轮流着照顾卧病的江太傅,也没什么时间找他,便也没多理会。
转眼入了冬,天一日比一日凉。
江太傅连着卧榻服药一月有余,屋里的地龙升的也比往年早,不过地龙升起来,他的病倒像是有了好转。
这日入夜,箫平笙从江府回来,一进院门,就瞧见聂先生盘腿坐在廊道下,昂着脖子正在灌酒。
瞧见他,他便收了酒壶,起身迎上前。
“我来跟你说,那道遗旨的事,这几日呢,长公主府里,我四下都溜达过了,没找到,是不是在芳华身边,一时半会儿,我也不好多打问,未免她问起我跟你的关系,到时候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啊,不过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她暂时对你没有心存什么除之而后快的念头,所以,你行事还需多谨慎,别再轻举妄动,等我再打探打探,万事商量着来…”
看他难得如此语重心长地提醒自己,箫平笙心下几番思虑,凤眸微闪,盯着他自己打量了两眼,徐徐开口。
“师父,有句话,我还是该提醒你。”
“嗯?你说。”
箫平笙负着手,浅浅出了口气,斟酌着道。
“你跟芳华长公主呢,过去是什么纠葛,我也不多打问了,从你这么一夜一夜的往过跑,都是男人,我也都能猜测个八九不离十。”
聂先生抿着嘴斜了他一眼,没吭声。
箫平笙接着道,“你这次回来的途中,太后正是那会儿薨逝的,我掐指一算,当年太后铁定是在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不是?”
聂先生没理他,径自拎起酒壶灌了一口。
箫平笙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
“芳华长公主,孀居多年,不曾有再嫁之意,如今太后刚薨,她铁定更不会有这个念头。”
“啟帝年幼,太傅垂病,她垂帘听政,大召国一整个都压在她肩头上,她不管对你有没有念,你们之间,都是不可能的事。”
“换句话来说,大召国势不容许她妇人之见,不容许她动私心,何况,镇国王就在中间卡着呢,往后不管多少年,只要她还是大召国的长公主,她跟你就绝不可能。”
聂先生垂着眼听完这番话,掂着手里得酒葫芦看来看去,也没再喝。
好半晌,他轻轻嗤笑一声,冲箫平笙摆了摆手。
“我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这大半辈子什么没经历过,你小子,就是想当然了。”
“我的事,不用你惦记,我自有分寸。”
说完,他拎着酒壶要走。
箫平笙侧身看他,眸色沉沉盯着他略显寂寥的背影,心下有些不是滋味,没忍住唤了他一声。
“师父…”
聂先生脚步顿了顿,立在院门口,侧头笑撇了他一眼。
默了默,他长叹一声,背对着箫平笙,喃喃念道。
“你啊,自幼便骨子傲,心性又横硬,做事情从不让自己吃亏,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呵,其实也好,到了我这个岁数,回想起来,没什么遗憾。”
“有些事,年轻的时候拿不对主意,那是不够通透,也是命里注定该落失。”
“老了以后什么都悟了,也就晚了。”
他说着笑了一声,回头看箫平笙。wWW.ΧìǔΜЬ.CǒΜ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没想抹着老脸,还拖累她晚节不保受人指点。”
“我只是想着,剩下不多的余生,尽力,能弥补则弥补,能化解则化解,若是能都放下了,过后去了那边,也就没什么遗憾。”
“如此,也就够了。”
聂先生走了后,箫平笙立在院中想了许久。
直到听见小娘子轻柔的语声唤他名字。
他回头看去,瞧见她倚在月洞门下,素美的眉眼柔和恬静,静静望着他。
“站在那儿做什么?夜风很冷的,快进来。”
箫平笙冲她笑了笑,抬脚进了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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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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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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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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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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