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她梦里浑浑噩噩,熬到清晨,推开窗户看着东升的日出,又不自觉地笑了一声。
笑自己,多少有些矫情了。
原本就是主动算计人的,到最后了才来寝食难安,怎么看都有些假了。
强迫自己不再乱想,起身到四海院陪着江夫人用过膳,便带着眉姑三人回了将军府。
接下来的日子,她没再去打听外头的风声,只安心待在劲松院里养胎,日子过的清静闲适,转眼就过了一个多月。
北关再次传来捷报时,帝都城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徐氏受了江昀律的叮嘱,来看望她。
姑嫂俩在内书房里闲话。
“你大哥说,捷报里称姑爷砍了闫珩劦一条臂膀,军中士气大振,接连数日强攻猛进,已经将燕军攻到边线外,自此,大召的领土算是一分不少了。”
“就是,陇南那边的形势不太好,不过也不太要紧,入冬了,常理来说,但凡战火,到了冬日天寒地冻时,都会缓一缓。”
江幸玖静静听着,轻轻点了点头。
她侧卧在竹榻上,腹间和腿上搭了条薄毯,弧度高耸,乌发如瀑,素面朝天,瞧着白皙柔弱,又十分倦懒。
徐氏抿了抿唇,柔声问她。
“越到最后,就越会不适,眼看离生的日子不远了,稍有不对,一定要先来派人来知会我们呀。”
江幸玖素手托腮,闻言懒懒一笑,声音绵软。
“我知道了,你们一个个,都太紧张了。”
许是因着箫家人丁单薄,箫平笙如今又远在战场,她腹中这孩子是他的头一个子嗣,就显得分量格外重。
离临盆的日子越近,身边的人就越提心吊胆,就连素日里清疏的箫夫人,都每日派苏嬷嬷来劲松院慰问两次。
住在府里的老孔大夫,更是每日都来请平安脉。
徐氏笑了笑,回头看了眼在炉子边添碳的明春,从袖中抽出封书信。
“祖父交给你大哥,你大哥又托我拿给你看的,说是这事,得等你的决定,你看过,好告诉我,我回去与你大哥说。”
江幸玖接过信,低头看封面,字迹十分陌生,她纳闷的抽出信纸,入目落款却是她的外祖父。
几乎一瞬间,她就联想到了什么。
外祖父写信给祖父,祖父却需要她来决断,这其中有关联的纽带,也只有箫大郎的那个遗孤了。
沉下心来,江幸玖将信中内容看了,一时陷入了沉思。
原先交代抚养箫长安的那对姚氏偏枝夫妇,丈夫得了痨病,初秋去世了,那妇人孤身一人,养活亲生的女儿尚且艰难,便要将箫长安归还姚氏本家。
姚家还不吝啬于白养一张嘴吃饭,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只是,半大孩子们不知轻重,暗地里排挤无父无母的箫长安。
更是争执中一时失手,打破了箫长安的头。
五岁大的孩子,被打的头破血流,醒来时,眼睛竟是看不见了,人也变得沉郁生僻,姚家是既愧疚又复杂,只能来信试探,是不是把他接回亲人身边。
“妹妹?”
江幸玖半晌没出声,徐氏担忧蹙眉,低低唤了一声。
江幸玖下意识低嗯,应完才抬眼看她,展出笑颜,柔声道。
“雪越下越大了,大嫂先回吧,这事儿,回头我想好了,再让明春去告诉大哥。”
徐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唉了一声,起身告辞了。
屋里静下来,江幸玖又将信看了一遍。
箫平笙不在,这事儿,是不是该给箫夫人做决定?
箫夫人定然是愿意将孙子接回来的。
可之前平笙说过,那孩子不打算接回来了,是想让他在外头平安长大,别再跟箫家有牵扯。
江幸玖黛眉浅蹙,将信纸叠起来,低喃细语。
“但那到底是你嫡亲的侄子呀,他若在那边过的安稳也罢了,这不是被人欺负了吗?这事儿,到底是姚家的过错,若是再置之不理,岂不是太不应该了?”
这话,也不知是不是她说来说服自己的。
只是念完了,江幸玖舒了口气,转头吩咐明春。
“去趟泰竹院,请婆母过来一趟。”
明春应声离开。
江幸玖将信收起来,递给清夏,“收到床柜里吧,别给任何人瞧见了。”
“是。”
正是用膳的时候,箫夫人过了半个时辰才到,进门先是关切的询问了江幸玖的身子,婆媳俩状似亲切的聊了两句,江幸玖直点正题。
“路不好走,不得已请母亲来一趟,实是有事想听您做主。”
箫夫人慈眉善目笑了笑,端着茶盏侧首听她说。
“是关系到大哥的儿子。”,江幸玖舔了舔唇,缓缓说道,“之前平笙派人安排好了的,谁知那头出了些差错,孩子受了些伤,那边便来了信询问,看是不是给接回来照顾,平笙也不再,这事儿我坐不了主,母亲您看呢?”
箫夫人端着茶盏一动不动,眸子里的光泽浅浅漾起波澜。
听她说头一句时,箫夫人潜意识想到的,是江昀律的儿子。
还没等她心下奇怪,就听江幸玖说了后面这些,她一时心下震动,竟是没能做出反应来。
屋里静了一瞬,江幸玖眉眼动了动,细声唤她。
“母亲?母亲?”
箫夫人眼睫轻颤,猛地回神,‘嗯’了一声。
她抑制住颤了颤的手,缓缓将茶盏搁下,再看江幸玖时,眼神透出几分难以琢磨的情绪。
“你是说,大郎...大郎的孩子。”
江幸玖把她的异常当做是,祖母对嫡孙的惦念之情,毕竟箫大郎已经死了几年了,那孩子箫夫人几年没见过,骤然听到他的消息,失态也是常理。
她浅笑点了点头,“是大哥的孩子,长安,平笙给他取的名字,原是期盼他一生平安喜乐,所以...”
箫夫人眨了眨眼,颤声打断她。
“你说他受了些伤,可是伤的很重?”
江幸玖抿唇,多少有些替姚家自责。
“啊,是意外,伤了头,眼睛如今不好用了,不过我想,定然是能恢复的。”www.xiumb.com
箫夫人捏紧帕子,深深吸了口气,强自稳下心神,却掩不住通红的眼眶。
“眼睛不好了...,你说得对,只要好好照顾,定然能恢复的。”
“这个孩子,这么多年我也没法管问,根本不知道三郎将人送去了哪儿,我...”
她有些语无伦次,看向江幸玖,对上她清澈乌亮的月眸,意识到她并不知道箫平怀不是箫家血脉,更不知道箫长安,自然也就不是箫家血脉。
想到这一点,箫夫人心下复杂又沉重。
她近乎小心翼翼的询问江幸玖。
“你如何想的?若是将他接回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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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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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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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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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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