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夜子时前,屋里传了热水,她这才算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然后,晚膳作为夜宵,一一送进了屋。
自此后的三日,江幸玖的日子过的黑白颠倒,时常半梦半醒,就连饭食都是在迷迷糊糊时被人喂了的,压根儿没有与箫平笙依依惜别的机会。
她彻底清醒之时,入目红罗帐内只有她自己。
似乎是门窗开着,清风鼓起帷幔,布帛飘摇如梦似幻,廊下竹帘高卷,屋角的兽铃在寂静中传来泠泠脆响。
江幸玖撑着玉臂坐起身,望着日光明媚的屋子,心里竟全是安宁。
“夫人醒了。”
清夏端着铜盆进门,瞧见她披头散发坐在床榻边,顿时面露喜色,连忙迎上前,将铜盆搁在架子上,扶她起身。
见江幸玖神情怔怔的,她笑脸一僵,低柔开口。
“将军天没亮就离开了,说是不让我们吵醒夫人…”
江幸玖樱唇牵了牵,在她的搀扶下站起身,“他是怕我临别再哭,不送也好,我也保不准自己真能忍住。”
说着,她赤着脚踩在地毯上,缓步走向盈着院落的月洞窗门,站在台阶上,被明媚的光线刺痛了眼,眼眶发酸,眼泪顷刻溢出来。
她连忙闭上眼适应了适应,再睁开眼时,已是一脸宁静。
“清夏。”
江幸玖吁了口气,回身笑了笑,“我饿了,膳食就摆在这儿吧。”
被那人缠了几日几夜,她如今浑身发软饥肠辘辘。
站一会儿便累了,于是便就地坐在了台阶上。
她素面朝天乌发披散,素面朝天迎着光,瞧着有些脆弱。
清夏见状面露担忧,连忙折身取了绣鞋来,蹲在地上替她穿好,柔声劝道。
“将军不在,没人管束您了,夫人才更应该仔细身子,天还没那么暖和呢。”
江幸玖月眸浅弯,点了点头,低垂眉眼的姿态温静柔美。
清夏不知怎么,就看的很是心酸,于是连忙站起身,语声低促。
“奴婢去让明春摆膳,夫人坐着等一等,今日日头好,一会儿摆张摇椅在这儿,您躺着晒一晒。”
“嗯。”
箫平笙离开帝都的头几日,江幸玖呆在劲松院里足不出户,主要是腿上实在无力。
箫夫人以为她病了,还特地过来一趟,见她瞧着神色倒还好,便以为她是担心箫平笙,后又宽慰了她几句。
临离开前还叮嘱她,若是一个人实在无趣,便回江府去住两日,也有人陪着说说话,别憋坏了身子。
江幸玖温顺应了,却也没立即就回江府。
隔天便出了劲松院,给箫夫人请了安,又陪了箫老夫人大半日。
如此过了两天,她便与箫夫人知会了一声,回了江府住。
回江府住的头一天夜里,江夫人便忍不住碎碎念。
“你啊,姑爷在外头久不归来,你这个时候回娘家住,也不怕你婆母不高兴,传出去,要说你们婆媳不合的。”
江幸玖端着杏仁茶,有一下没一下拨着杯盖,闻言鼓了鼓腮。
“不会的,婆婆让我回来的,无端端地,这种事又怎么会传出去?”
瞧她无精打采地,江夫人再多的絮叨也说不出口了,语气一缓,倒安慰起她。
“新婚燕尔就分开,你心里不适是自然的,我那姑爷去的又是…”,她顿了顿,接着道,“我都问过你父亲了,也没那么险,咱们就是急也帮不上忙,日子还得过,帝都城里,今日这家过个寿,明日那府办个花宴,忙着忙着就熬过去了,人也就回来了,你放宽心,啊。”
江幸玖看向江夫人,耳听她虽是在安抚自己,可眼底多少也掩不住忧愁,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母亲自己怕是还担心三哥担心的夜不能寐,竟还反过来安慰她。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
“都说小别胜新婚。”
江夫人又再次开口,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姑爷是去办大事儿,也不能有功夫理会那些送上门的小妖精,指定带不回乱七八糟的人,这你更能放心了。”
江幸玖:“……”
谁担心这个了!
在江府住了两日,江幸玖回到将军府,到泰竹院给箫夫人请安。
进门就瞧见苏嬷嬷带着丫鬟进进出出,像是在收拾行李。
“夫人回来了。”xiumb.com
江幸玖如今受封诰命,府里的人再不好称呼她'奶奶'了。
对上苏嬷嬷和蔼的笑脸,江幸玖莞尔一笑。
“嬷嬷,这是在做什么?”
“哦,夫人要去定安寺小住,替将军祈福,方才正叮嘱了老奴,去江府与您知会一声,赶巧您就回来了。”
江幸玖笑意微敛,点了点头,径自进了屋。
箫夫人穿戴整齐,瞧见她回来,笑的慈眉善目。
“回来了。”
江幸玖月眸浅弯,“母亲要去定安寺。”
“嗯,我这心里总不安宁,去寺里住些日子,一来替三郎祈福,佑他平安,二来也静静心。”
“那我陪母亲一起。”
江幸玖说着,就要吩咐明春回去收拾行李,却被箫夫人开口拦住。
“都走了,府上便没人了,将军府再冷清,也需要人打点,还有你祖母,总不能扔她一个人在府里。”
“母亲…,您一个人,我不放心。”
“知道你孝顺,都带了护卫的,定安寺我也住的久了,寺里的僧人都相熟,没什么不放心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江幸玖自然无话可说,只能浅笑应了,送她离开。
两列黑甲府卫护着马车渐行渐远,江幸玖站在府门前,面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
她便是再迟钝,也总算察觉出箫夫人的疏离了。
细细回想起来,从小到大的记忆里,箫夫人总是这样的。
她对着谁都是一副慈眉善目温婉可亲的姿态,但仿佛又只是面上如此,那份亲昵从不真切入眼底。
就连对着箫平笙和箫莲箬也是一样的,看着是个最普通不过的母亲,可自己的孩子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又总不在身边。
究竟是软弱,还是秉性凉薄?
明春与清夏对视一眼,低声提醒。
“夫人,回府吧。”
江幸玖怔怔回神,点了点头,转身回府时轻声叮嘱了一句。
“邢四郎也不在帝都,一会儿我写封帖子,你们送去邢府,看看莲箬姐姐有没有空,咱们去走动走动。”
“是。”
箫莲箬自然是有空的,邢四郎不在,她在邢府更呆不下去,正琢磨着寻个由头回将军府小住。
于是,接了江幸玖的帖子,当日下午便邀她过去坐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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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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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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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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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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