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神俊朗的郎君身穿青衣黑裘,负手立于雪松下,眉梢带笑凝望着她,耐心等着她靠近,大大方方冲她伸出手。
“带你去瞧热闹。”
江幸玖垂眼,瞅着摊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不由暗自翻了个白眼。
——有婚约在身是一码事,私下里无人时亲密些,她也无可奈何。
——可眼下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牵手?亏他想得出来。
她眼帘一翻,挽着箫莲箬,径自绕过他往前走。
箫平笙眉峰动了动,薄唇轻扯笑意纵宠,负着手跟在两人身后。
盯着小姑娘清绝高傲的后脑勺,他故作无奈的浅叹一声,慢吞吞开口。
“好心来带你过去,竟是一点情都不领。”
江幸玖充耳不闻,箫莲箬却是掩嘴笑了,她用手肘杵了杵江幸玖腰侧,笑语戏谑:
“可是我碍事了?要么我还是先回去吧?”
“那你回去吧。”,江幸玖气定神闲。
箫莲箬腮面一鼓,“不要!”
庭院内清寒寂静,花厅内温暖如春。m.χIùmЬ.CǒM
衙役们身穿统一的雪青色袄衫,腰佩弯刀,五步一岗,这架势和排头,在当朝三品之上官员的府邸,是极少见的。
箫平笙带着两人悄无声息地绕到花厅后窗,那处是一片奇石怪状的园林,靠花窗最近的廊道下,正站着一锦袍如雪的翩翩公子,正是朔王。
听见动静,他侧过头看来,视线在三人身上溜了一圈儿,温隽如玉的面上笑意清浅,未置一词。
几人此举到底是偷窥的嫌隙,未能做到光明正大,便都凝神噤声听下去。
花厅里听不见审讯声,先听清的,是一道哀戚的哭骂声。
“我攸儿自幼恪守女训,知礼贤淑,她性子最是绵软内敛,当初若非你主动招惹,怎么敢做下无媒苟合之举?!你哄骗了她,答应不日会迎娶她过门,可最终又做下些什么?!”
“堂堂苏氏大族!你们仗着自家权势地位,纵溺嫡子坏人名节!又始乱终弃!我呸!”
“攸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可怜我孙家势单力薄...,被人欺辱至此,可怜你一番真心喂了野犬!可怜你腹中幼子竟连见天日都未能熬到啊~!”
“攸儿,我的攸儿...,黄泉路上你可莫要回头惦念呀,下辈子要心清目明,别再被这负心竖子欺骗啊呜呜呜...”
“孙夫人。”,一道生硬略粗重的男声迟疑开口,“您先冷静冷静,事关三族清明,令嫒溺水一事,还有待...”
“你说的容易!!我如何冷静!!”
“我攸儿一尸两命啊~!我心痛,我心痛欲死啊!”
“孙夫人,您且听我一言...”,苏相爷僵着声试图安抚她。
“我听什么你一言!你们苏家人表里不一面善心黑!当初在我府上是如何如何保证,待陈氏女过门后,便扶我攸儿为平妻!庚帖都换过,喜礼具全,我便是信了你们!才让你们接攸儿过府,结果呢?!我攸儿她就躺在这儿了!!”
孙夫人的哭声,闻之肝肠寸断,在凄清的花厅内外盘旋,江幸玖听的闭了闭眼。
箫莲箬细声疑惑,“孙府?哪个孙府?”
“几年前弹奏《凤求凰》得罪过长公主,被当众训斥,后羞愤欲死,最终被孙家送了出去,长伴青灯古佛的那位孙姓姑娘,是死者的嫡姐。”
朔王长眸微眯,转着食指上曜石指戒,轻描淡写地替她解惑。
听他提起这件事,态度和语气竟是十分的淡漠寻常,箫莲箬不由撇了撇嘴。
——当年这事在帝都传的沸沸扬扬,长公主喜怒无常性情怪异,也是因此被众所周知的。
——这孙府的姑娘,一个一个可够倒霉的,这是祖坟歪了吧?
“帝都孙府,追溯到二十年前,原是大召国八大世族之一,到上上一辈时,原家主孙老太爷还曾高居刑部尚书一职。”
箫平笙薄唇轻掀,瑞凤眸浅含笑意,看了看身边沉默不语地小姑娘,声线轻缓解说起来。
“受当年九龙夺嫡牵连,孙家站错了位,嫡系一脉被当今圣上连根拔除。”
“尃帝初初继位,正需安抚臣民广施仁政,故而手段未做的太过狠绝,特赦了这远在千里之外的孙家偏枝。”
“饶是如此,这一支孙氏也受些牵连,原是不能参加科举入仕为官。”
“三年后,皇城内添了五皇子,尃帝龙颜大悦大赦天下,这一支旁系的孙氏长孙,才得了机会。”
“现今的孙家家主,曾高中探花,娶得是秦氏幼女为妻,凭着自个儿的本事留在了帝都城,入仕十多年,任大理寺少卿一职。”
江幸玖鸦黑的睫翼轻眨,侧目看他。
——大理寺少卿,她父亲的直系下属。
——不过...
“孙夫人出自秦家?”
箫平笙微微颔首,清润的眸光似是穿过前头深灰的山石,看向花窗内的花厅。
“孙夫人的母亲是秦老太爷的继室夫人,她与秦院判虽是兄妹,却同父异母,兄妹情谊浅薄。故而出嫁后,孙家与秦家也并不亲近。”
江幸玖了悟,细声喃喃,“不亲近是一回事,出自一门是事实。”
——这位孙羽攸姑娘,若论出身,怎么也不该为妾。
——只可惜,未出阁便与人私通,还珠胎暗结,也只能落得个见不得光的下场...
花厅内,孙夫人的嗓音已经哭哑了。
她如杜鹃泣血般,声声戾讨苏家的过错。
对着一个痛失爱女失去理智的妇人,道理是讲不通的。
孙夫人状告苏五郎始乱终弃,又怀疑是苏家和陈家联手逼死她女儿。
陈夫人闻言便不乐意了,愤愤道:
“好好地结个姻亲,谁知他苏家刻意瞒着苏五郎与人私定终身珠胎暗结一事,我忠勤伯府在帝都城屹立多年,素来光明磊落家风严谨,陈家女儿何曾愁嫁过?!断做不出棒打鸳鸯,还害人性命之事,你可别乱攀咬人!”
孙夫人早已失去理智,撕心裂肺地回怼她,“苏家人来我府上那日,可坦言说的,你陈家点了头,只要姑娘顺顺利利过门,满了三月,便扶我攸儿为平妻!而今你敢说你陈家不知苏五郎与我攸儿早许终身?!”
陈夫人气的声音都发抖了,“苏相爷!你可听见了!我陈家可是在结亲后才知你家五郎的腌臜事的,亲事已定,是你们好言好语百般殷勤,许诺过已经将前事处理干净,我才打消了退亲的念头!”
“眼下这是什么意思?这孙家女不止大了肚子,你们还许她平妻之位?哦!合着苏家左右瞒混着呢?这等行事犹如骗婚,简直为人不耻!”
“这门亲,我陈家高攀不起了!我的女儿绝不再嫁你苏家,你们也少往我陈家门前泼脏水!我们走!”
“唉!陈夫人您息怒,这事还得商议...”
“有什么好商议的!”
“你不许走!我攸儿的死因还未明呢,你休想撇的干净!”
“你疯了吧?这究竟关我陈家何事呀?!苏相爷,你倒是说句话呀!”
花厅内瞬时吵吵成一团,犹如市井争执,乱的不可开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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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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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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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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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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