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箫家人丁凋零,箫平笙已没有什么堂兄表弟,故而,他需得亲自到江家去下聘书。
他刚洗漱过,箫胡便捧了件儿樱粉底色烟绯刻丝松鹤纹的锦袍进来,端方憨然的眉眼间都是戏谑,憋着笑道。
“将军,夫人使人送来的,新作的袍子,您快试试。”
箫平笙淡淡侧目一眼,被那粉嫩喜庆的衣袍看的一怔。
他默了默,眼睑掀起盯向箫胡,冷冰冰吐出两个字。
“讨打?”
箫胡抿着嘴憋笑,举了举端着的锦袍,憋的满脸通红,吭哧笑道。
“夫人说了,大喜的日子,您最好别由着性子...穿黑袍子。属下觉得...要不您上身儿试试?”
箫平笙薄唇微抿,今日心情愉悦,倒是懒得跟他计较,于是摆了摆手,淡淡吩咐。
“取套净色的来便是,这件儿先收起来吧。”
——堂堂一品护国大将军,穿粉袍子,武将卸了铠甲,改行唱戏吗?
箫胡咽了咽口水,只觉得颇为遗憾,但又不敢再忤逆主子,只能抱着那件儿粉袍子,走向衣柜。
箫平笙整了整衣领,略略思索,抬脚跟在他身后,一手将箫胡扒拉到一旁,站在衣柜前默默打量。
半晌,修长的手伸过去,扯了件儿银红相间的袍子出来,自顾自套上。
长袍圆襟广袖,银白底纹丹砂红锦线封边,缀着点点祥云暗纹,配以三指宽的丹砂红束腰,衬的矜雅清贵,似清风朗月绝世出尘。
箫胡握着剑柄频频点头,“九姑娘瞧见了,定然欢喜。”
箫平笙站在落地镜前整了整广袖,闻言唇角微扬,瑞凤眸里笑意如流光。
——那个小娘子,最是偏好丰神俊朗之人,是个爱美的。
于是,箫将军意气风发的甩了甩衣袖,清声下令。
“走吧!”
皎月院里,江幸玖跪坐在窗边软榻上,单手托腮望着窗外。
静谧的院落里,海棠树稀疏的树冠被清风撩拨,仅剩的几片落叶飘飘忽忽荡荡悠悠,跌在雪白的鹅卵石小径上。
本该是凄清的深秋,只是前院隐隐约约的笑语和唱礼声迎着秋风吹来,廊下挂着的缠金雕花鸟笼里,彩羽八哥唧唧喳喳扑腾着翅膀,像是也在凑热闹,鸟鸣声清悦如铃,闻之令人心生愉悦。
江幸玖看在眼中,不由莞尔一笑。
明春和清夏挽着手从院门外跑回来,两人穿着一样的玫红裙裳,笑的明媚喜庆。
“姑娘!箫将军亲自来送聘书,那对大雁精神奕奕的,声音可嘹亮,可神气了!”
“纳彩之礼亦都是精美无匹,价值连城,奴婢眼瞧着,夫人可满意,与箫将军言语时十分和蔼可亲。”
“听闻街头都被围观的百姓堵上了,亏得箫将军之前便安排将士将街道肃清,不然今日府门前怕是要围的水泄不通呢!”
“既然府门外没有外人,姑娘可想去前院瞧一瞧吗?”,明春眯眼笑着凑上前。
江幸玖嗔了她一眼,捡起书本扔她,“去去去,端糕点来,姑娘我饿了。”
明春嘻嘻一笑,转身去了。
清夏站在榻角,笑盈盈望着自家姑娘,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像在故作矜持,于是,小声道。
“姑娘碍于礼数,眼下不能见新姑爷,但晚些时候,还是可以的嘛~”
——总归箫将军夜里要来。
江幸玖黛眉轻挑,斜眼看她,“新姑爷?”
清夏抿着嘴笑,轻轻颔首,“新姑爷!”
——可不是新姑爷吗?亲事都定了~
江幸玖又气又笑,“好啊,你这丫头也跟着明春学坏了?都来揶揄本姑娘,要嫁人了,你便胆子也大了?”
说起嫁人,清夏顿时红了脸,鼓了鼓腮扭头跑了。
江幸玖无声失笑,屋内静下来,她垂眼看向手边的书,才发觉今日一整个上午,竟是一页都不曾翻过。
——也不知今晚,那人还会不会来。
原本今日这样的喜日,箫平笙自然是打算好要继续‘夜探闺阁’,如今是他名正言顺未过门的妻子了,翻墙翻得十分有底气。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满面愉悦的返回府中,正要去与箫夫人请安说说话,未曾踏进院门,便有人来传话。
“将军,圣旨到。”
箫平笙步下一顿,转身又往回走。
——圣旨到,这时的圣旨应当是大楚战役的封赏。
箫胡反应过来,连忙追上箫平笙,又匆匆回头叮嘱那来传话的小厮。
“腿脚麻利点儿,快去请夫人和二姑娘到敞庭接旨。”
大楚一战,对于即将封王的五皇子和没有官职在身的邢修远来说,兴许这份军功十分要紧,不过于已经位居一品的护国大将军箫平笙来说,便有些九牛一毛了。
陛下赏赐他的,无非一些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和钱财,其中最惹人眼目的,是一双碧玺鸳鸯镯。
送走了宫中宣纸的内侍官,箫平笙将亲自掂在怀里的黄花梨雕花木盒掀开,碧玺玉镯清透幽翠,在正午的日光下仿佛泛着清冷腻润的光彩。
他眼睫低垂,唇角浅浅勾起,木盒盖上,托着递给箫夫人,嗓音温醇。
“这双玉镯,乃是圣祖当年亲手雕琢,送与开国皇后的,此等贵重之物,见如免死金牌,母亲收好,这是圣上赐予箫家人的第二条命。”
箫夫人吸了口凉气,双手伸手牢牢将盒子托在怀里。
箫莲箬见状,浅浅一笑,“圣上有心,今日赏赐这双玉镯,可是暗示你将此物收入聘礼之中?”
箫平笙负手一笑,“是要算作聘礼,阿玖嫁过来,自然是箫家人。”
箫夫人闻言舒了口气,轻轻点头,“三郎放心,我定会亲自收着,绝不让任何人碰它。”wWW.ΧìǔΜЬ.CǒΜ
正此时,箫胡突然靠过来,低声提醒。
“将军,厉王殿下来了。”
几人纷纷侧目,果然见府门外停了辆马车,车厢内正弯身出来的,正是厉王。
箫平笙侧了侧头,声线低润,“母亲和阿姊回后宅,命人在劲松院摆酒席吧。”
箫夫人点点头,抱着怀中木盒,领着箫莲箬与旁人齐齐退下。
厉王拾阶而上,只来得及瞧见箫莲箬一个背影,便对上了迎出来的箫平笙,他温缓一笑,拱了拱手。
“本王刚从宫中出来,得知今日父皇往各府下派封赏圣旨,特地跑来恭贺你。”,说着冲身后招了招手,“旁的你如今也看不入眼,不过,这些是庆你与江九姑娘喜结良缘,心意得收下。”
箫平笙扫了眼台阶下两列捧着礼盒的家仆,淡淡一笑,抬手引厉王入府。
“多谢王爷,平笙已命人略备薄酒,王爷府中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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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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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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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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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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