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桌案后,一遍遍回想方才的画面。
心上人以扇遮面,羞赧面红艳若桃李,然后掩面而逃。
他不自觉笑出声,在看扇面上那斜枝桃花,不由心悸。
想了想,他提笔沾墨,在素白绢面之上一笔一划小心翼翼勾勒着。
箫胡推门而入,就瞧见自家将军立于窗前,手中转着一柄女儿家惯用的浑圆团扇,正在细致打量。
他走近了,探头去看,团扇之上桃花娇美,一侧竟还落了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箫胡念罢,扁着嘴打趣。
“将军,这又是要送九姑娘的?”
箫平笙侧身看他,眉眼间的愉悦清晰可见,掂了掂那团扇,清笑问他。
“你觉得如何?”
箫胡握着剑柄,肃穆点头,认真回道。
“属下以为,甚好甚好,字如其画,意境传情,这任谁一看都能明白您的心意,您早该送些诸如此类之物,那九姑娘,不早就明白您的心意了吗?”
——何至于,如今说出口,人家都不信呢?
箫平笙凤眸溢笑,将折扇置于鼻尖,轻轻嗅了嗅,低语喃喃。
“是啊...,这次,她大概是真的明白了。”
箫胡没听清,不由眨了眨眼。
“嗯?”
箫平笙略摇头,继续低头把玩手中折扇,声线恢复一如既往的清漠。
“马家和邢家的人可接来了?”
谈到正事,箫胡也神情端正。
“都接来了,将军,五皇子那边派人来,说在北城门与咱们汇合。”
箫平笙不甚在意的点点头,转身走向榻前,将团扇塞进包袱里,拎着扔给箫胡,抬脚往外走。
“两件事。”
说这话,他从怀里掏出一方青缎丝帕,将包裹着的东西递给箫胡。
“一是将此物送去给江昀杰,让他代为转交给阿玖。”
“二是派人去知会五皇子,让他最好别磨蹭,轻装简行,即刻策马到北城门与我们汇合。”
箫胡接过那青缎丝帕包裹之物,闻言一怔,反手将包袱背在肩上,跟在他身后出了书房,诧异道。m.χIùmЬ.CǒM
“您不是打算,傍晚再启程吗?”
箫平笙负手前行,阔步稳健行走如风,眉眼清淡道。
“不了,早去早回。”
阿玖,还等着他回来呢。
箫胡更诧异了,反手摸了摸包袱,迟疑道。
“那折扇,不送给九姑娘了?”
箫平笙修眉一蹙,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
“阿玖留与本将军的定情信物,自然是本将军贴身收着。”
箫胡一脸震惊,极力克制住,才没将包袱拆开来去看,结结巴巴问道。
“九...九姑娘给您的?!”
箫平笙没再理他,只是箫胡自他身后看去,那颗孤高微昂的后脑勺上,怎么看怎么透着股子得意。
箫胡,“...”
他没别的意思,就是怀疑是他家将军臆想的而已。
他只离开这么一会会儿,到底发生什么了...
——
将军府里,箫平笙与祖母和母亲纷纷辞别过,又与箫莲箬交代了几句,随即带着马二郎和邢四郎策马离府,一刻也没耽搁。
路过江府时,他下意识扫了一眼,回想箫莲箬方才与他说的话。
秦二姑娘不止当面与阿玖虚情假意,还撺掇人求娶阿玖,其中便有马二郎。
箫将军面若寒霜,目露凛意。
此时,江府皎月院内,江幸玖卷缩在窗边软榻上,单手托腮,神情恹恹,垂着眼看书。
清夏站在一旁替她打扇子,见自家主子半晌没翻一页,忍不住细声劝道。
“您若是累了,不如睡一会儿?”
江幸玖月眸眨了眨,回过神来,耳听院外海棠树上‘吱吱——’个不停歇的蝉鸣声,不由心浮气躁地叹了口气。
她蹙着眉将书合上,登了鞋子下榻,起身往妆镜前走。
清夏连忙跟在她身后,等她坐下,上前轻手轻脚替她拆了朱钗和发髻。
正此时,听自家姑娘又叹了一声,幽幽问她。
“清夏,你觉得,自小到大,箫平笙待我如何?”
清夏手一抖,险些将那根碧玉钗给摔了,她连忙两手去接,险险将玉钗捧在手里,长舒了一口气。
接着苦笑一声,小声道。
“姑娘,您说什么呢…”
清夏若有所思,微微弯腰凑近江幸玖耳边,压低声道。
“您该不会是,突然觉得嫁给萧三郎,也挺好的吧?”
江幸玖眼睫颤了颤,面颊微热。
她仔细想来,今日两人举止,的确有失规矩,他又口口声声与她诉着衷肠,怪羞人的。
想着,江幸玖咬了咬唇,月眸里波光潋滟,细声呢喃道。
“若是,若是真如他所说,他求娶我是真心的,并非因着报恩,那么…”
若是萧平笙果真恋慕她多年,才要娶她为妻。
那她为什么还拒绝?不是傻了吗?
江幸玖羞赧偷笑,自镜中看清夏,细声道。
“那样丰神俊朗的郎君,竟然对我动了心,我看话本子的时候,都不敢这么想。”
清夏,“…”
江幸玖眼睫眨了眨,月眸笑弯,眉眼间掩不住明媚与愉悦,起身往床榻边走,口中念念有词。
“你不知道,他今日说了多少句'阿玖,我心悦你',他那样的人,这般不顾脸面低头示好,已是很难得了吧?”
她踢掉鞋子,盘腿坐在床边,眸光澄澈发亮看向清夏。
“青梅竹马,暗自恋慕我多年,迫于有婚约在身,束缚与礼法规制不能表达心意…”
“他请旨出征,也是为了请圣上开恩,解除婚约,然后求娶我。”
“清夏,这简直比看话本子还精彩,我太喜欢这桥段了!”
看她兴奋成这样,清夏哭笑不得,'哈哈'干笑两声,小心翼翼地开口。
“姑娘,这不是看话本子呢,这事儿发生在您身上,您能不能不要像在看别人的热闹一样,兴致勃勃的。”
这反应,未免有点太诡异了吧?
江幸玖月眸弯弯,捧着脸道。
“我没有觉得在看热闹呀?我这是喜不自禁!”
清夏笑不出来了,她有点不太能跟得上自家姑娘的脑回路。
默了默,江幸玖笑意微敛,咬着指尖一脸无辜地问清夏。
“我这样,是不是太好哄了?可有必要,再矜持一下吗?”
清夏干巴巴扯了扯唇,正要说什么,被突然掀帘子进来的明春给打断了。
明春'哒哒哒'跑进来,喘息不定地道。
“姑娘,听说萧三郎启程去边关了。”
江幸玖缄默两秒,仿佛像是被泼了盆冷水,整个人冷静下来。
然后,她平静颔首,低'哦'了一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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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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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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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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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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