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望向听安,又垂眸,藏了情绪,好叫人看不出端倪来。
听安拿了柜子上的锦帕,走到身前,替她擦拭额头上的细汗,担忧道“小姐,可是消息突然,吓到了?”。
赵灵宴抬头,接过她手里的帕子,轻轻点头,淡淡道“事出突然确实心慌,无碍的,祖母可有说唤我去澄园,所谓何事”。
“听安不知,想来是小姐不日成婚,她老人家舍不得,想同小姐说些体己话罢”。
确实不知道,早些时候,听到赐婚的消息,也同小姐一样,魂不守舍的,要不是嬷嬷在旁催促,她能愣上一整天。
赵灵宴把帕子放在台案上,准备起身,前去澄园,这才发觉,因发了虚汗的缘故,身上薄薄的料子,紧紧贴着腰身。
她蹙蹙眉,语气带点不悦,道“听安,备水”赵灵宴向来讨厌这种黏腻的感觉。
听安吩咐人备了热水,去到澄园通报,说是赵灵宴需要沐浴,晚些时候,再来见老夫人。
洗舆室里,赵灵宴抬脚坐进浴桶,水面上的玫瑰花瓣,荡起层层涟漪。
她屈膝坐着,双手环抱,下颚抵在手臂上,直勾勾的望着水里的花瓣,抬手捻起一瓣,举在空中打量,就那么一直望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感受到了水温逐渐变凉,许是屋外渐近的脚步声,她回过神来,蓦然地,把掌里的花瓣捏碎,玫瑰的汁液涔入指尖、手掌的纹路里。
她定定的望着,满目的红......
听安去到澄园,老夫人把她拉到里屋的榻前,有意无意的向她询问赵灵宴的状态,譬如心情如何,面色如何等等。
毕竟上次,内阁学士上门提亲,赵灵宴是万般不愿,可如今,圣上的谕旨都接了,内务府也在日夜赶制婚服,徐秀贤难免担忧。
赵灵宴是她看着长大的,表面看起来软糯温顺,实际是个有心眼的,若是心里顾及赵家,委曲求全的嫁过去。
实在不忍,只要灵宴说句话,她就腆着自己这张老脸去求一道谕旨,圣上念及赵府往日的情分,灵宴自然就不用嫁去东宫。
回想起发白的脸色、细密的汗珠,可赵灵宴却告诉自己无碍,听安着实猜不透她的心思,只轻微摇头示意不知。
徐秀贤只得作罢,等人来了澄园再说。
听安满腹心思,回到溪居阁后,从婆子的口中得知,赵灵宴还在洗舆室里。
蹙了蹙眉,小姐惯不喜人近身伺候,若是水凉染了风寒可不好,思及此,快步朝洗舆室走去,敲了敲门,见没出声,轻手推开门,恭敬的立在屏风后。
“可洗好了,小姐?”小声询问。
赵灵宴轻嗯一声,扯了屏风上搭着的棉帕,沾了水,慢条斯理的擦拭掌上的汁液,抬眸望了一眼屏风上的人影。
“听安,加些热水罢,我还想泡会儿”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来。
听安轻声回了句是,合上门去提热水。
把手上的汁液清理干净,赵灵宴垂眸望着手掌上的伤口,是方才捏花时,被指甲划破的,心想自己可真是个细皮嫩肉的。
随即又自嘲一笑,纤手按在浴桶边缘,站起身来,把手里的棉帕搭在屏风上,又取了棉布擦拭身上的水渍。
听安提着水进屋的时候,赵灵宴已经穿好了亵衣,露出一截不盈一握的细腰,正低着头系亵衣的带子,发丝沾了水,贴在她微红的脸颊上。
像一幅美人出浴图,道不尽的妩媚。
听安默不作声的转过身,脸颊有点发烫,那腰未免太细了,还有胸前的隆起,又不免暗自担忧,太子殿下年轻气盛,且未纳侧妃,小姐惯来怕疼,到时候......
她虽然没有经人事,但常听府里的婆子说,说女子的第一次是会流血的,那得多疼啊,况且小姐这副模样,自己瞧见都红了脸,那太子殿下岂不是......
赵灵宴穿了衣裳,却没有看见腰带,抬眸望着听安的背影,轻声道“听安,衣裳带是不是落屋里了?”。
听安闻声,颤了颤,也不转身,支支吾吾的答道“应是、应是忘了,小姐、我马上拿过来”说完匆忙朝屋外跑去。
赵灵宴望着她的背影,眸子闪过一丝深意,听安年方二八,已到适婚的年纪,如今东宫局势晦暗不明,若跟着陪嫁......
前路坎坷曲折,为她许户老实人家,安稳过完一生,岂不是比跟着自己强?
还未深想,听安已经折回来了,赵灵宴藏起思绪,侧卧于美人榻上,任由她为自己整衣绞发,竟有些发倦。
赵灵宴闭眼休憩,青丝沿着脖颈,散落在肩上,露出块细嫩白皙的皮肤,肤色不是那种惨白,倒像是剥了壳的鸡蛋。
晶莹剔透、娇嫩顺滑、吹弹可破。
听安拿了棉帕,小心翼翼的擦拭发丝,又拿了台案上的香膏,掀开盖子,用银匙舀在手掌,然后抹开,顺着发丝轻轻揉搓,是赵灵宴喜欢的檀木香膏。
听安俯身耳语道“可以了小姐,老夫人还在澄园等你过去呢”。
说完折好棉帕,盖上香膏放在台案上。
赵灵宴闻言,缓缓睁眼,带着股困倦,薄唇轻启,轻嗯一声,起身抻了抻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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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灵宴到澄园的时候,天边的彩霞正低垂在空中,黄灿灿的,煞是好看。
懒得耗时间拆发,索性简单的束着玉白色发带,发带同发丝软软的搭在胸前,额前的胚发随意的晃着。
赵灵宴缓缓进了院子,徐秀贤端坐在堂前,她作揖行礼道“孙女见过祖母”。
徐秀贤颔首示意,望向赵灵宴,缓缓道“快起来、坐着吧”。
赵灵宴起身坐下,徐秀贤使眼色了,朝李嬷嬷示意,李嬷嬷轻微点头,屏退屋子里的丫鬟,端了茶送到赵灵宴身前。
赵灵宴颔首表示感谢,纤手接过茶,揭开盖子,轻抚茶面,抿了一口,自始至终,都低头垂眸,因为祖母和母亲,望着她的目光过于犀利了。
“宴儿,圣上的谕旨,封你为太子妃,你......可有异议?”徐秀贤询问道。
赵灵宴抬眸望向徐秀贤,轻手把茶杯放于桌面,微微摇头道“孙女没有异议”。
毕竟能有什么异议呢,心悦于谢必安,是她亲口说出来的,这才有了册封谕旨,况且难道又要为了她,让赵府置于两难的地步吗,不,她不能这么自私。
深知只要祖母进宫觐见,博个收回谕旨的圣谕,但赵家和圣上难免会生出嫌隙。
自古君臣有别,驳了他的谕旨,无异于明目张胆的打他谢封的脸。
赵灵宴很清楚,赵家持有兵权,圣上多少会有、顾忌功高盖主的心思,现下准许自己成为太子妃,起码说明,他对太子、赵府,是寄予厚望的。
她拿指尖轻按掌上的伤口,重复道“祖母,孙女没有异议”。
抬眸望向徐秀贤。
坚定的。
没有丝毫闪躲的。Χiυmъ.cοΜ
徐秀贤望向赵灵宴,见她没有丝毫不愿,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赵家能出个太子妃、说不定还是以后的中宫娘娘,此事于赵家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可若是她不愿意,自己也不会逼迫她。
况且,赵灵宴是李太傅......唯一存活在世上的血脉了,她断不会牺牲赵灵宴的婚姻,来保全赵家的万古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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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灵宴也深知,嫁给谢必安,于自己、于赵家、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但眼下,已别无他法,暗下决心,这条路,不管如何荆棘丛生、如何道阻且长,她都要站至终章。
“宴儿,下月就要入主东宫,祖母呢,备了些单薄的嫁妆、随从,李嬷嬷也会随你陪嫁到宫里,东宫不比赵府,万不能使小姐脾气,我的小娇娇儿,聪明伶俐,一定会在宫里过的很好”哽了哽继续道“若是得空,千万要记得,多回赵府,看望我这个老婆子”。
一想到,养在身前的娇娇儿,就要嫁为人妇,徐秀贤心里,止不住的伤感,连带着说出来的话,都有股伤感的味道。
赵灵宴闻言,眼眶里的泪珠子,不停的打转,她仰头,吸了吸鼻子。
并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哭。
起身跪在徐秀贤膝下,偏头枕在她的腿上,拿手去摸徐秀贤的手,握住,轻轻在她虎口摩挲,小声的撒娇“宴儿舍不得祖母,您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罗汉果茶也要少喝,性凉,还有......”。
一旁的李嬷嬷别过脸,噙了泪水,拿衣裳袖子,胡乱的擦拭,告诫自己,可不能哭,大好的喜事,高兴都来不及呢。
整个院子里,都飘着赵灵宴的碎嘴唠叨,声音渐远,隐匿于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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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灵宴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为自己梳发的听安,又瞥见自己、微微红肿的眸子,明明说过,不能哭的。
她拿指头拭拭眼尾,暗道、真是个不争气的,明明都说了不哭的。
听安拆了她的发带,拿木梳顺着发丝,梳到底,望向镜子里的赵灵宴,见脸颊上的泪痕还挂着,整个人看起来怪委屈的。
轻声说道“小姐,天色已晚,早点上榻歇息吧~”毕竟再过几日,宫里就要派嬷嬷教导太子妃礼仪了,一直到,出嫁为止。
若不好好休息,身子怎么熬得住。
赵灵宴闻言,瘪着嘴,唇线向下,她最烦说教了,宫里的这些老嬷嬷,可不会顾及身份,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世家小姐,抑或是平民百姓。
全部一视同仁、赏罚分明,且不论学的好,若是学的不好,定是要在婆母面前说道的,到时候得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名声,想想都恐怖。
情绪低沉的道了句哦,慢吞吞的朝床榻走去,卸下衣裳,留一身里衣,听安掀开被子,待她躺下后,熟练的拉上床幔。
吹熄蜡烛,顿时整个屋里昏暗暗的。借着窗外的月光,赵灵宴望着头顶的床幔。
心里七上八下的,重活一世,还是成为了太子妃,此前对谢必安,百般调查,也不知道他、求娶自己,打的是什么算盘。
人一旦有了心事,便难以入眠。
她以前惯喜欢睡觉的,现下都子时了,却还没有丁点的困意,长叹一口气,闭眼,试图不要想这些事,可不知怎么的,就是无法入睡,在榻上辗转反侧。
一面想着谢必安,一面想着赵家,一面想着谢润银,一面想着柳如意......
均匀的呼吸声,在静夜格外明显,月光温柔的透过窗台,映照着榻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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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教习的嬷嬷开始常住溪居阁,直到太子妃完美无缺,礼成为止。
四十有余的妇女,头发梳的板正,一丝不苟,微微下陷的眼窝里,是一双深褐色的眼眸,脸上的细纹,若隐若现。
今日的教的是礼仪仪容。
“见太子,手掌要置于身侧,腰身微曲,切不可直呼殿下名讳,切不可走在殿下前面,切不可与殿下摆脸色......”。
赵灵宴头顶女戒,脑海里不断回响,切不可......殿下......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的神色,是无可奈何,麻木不仁。
僵直着身子,额头上涔出细密的汗,深呼口气,头顶的书貌似要掉来了,她提心吊胆的,轻轻的,缓慢的正了正酸痛的脖子,心里默念万不可掉下来。
否则又要加时学泡茶礼了,细汗开始变成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一路下滑,顺着下颚滴在青石板上,慢慢晕染开来,形成手指头大的水迹。
尽管如此煎熬,头上的书丝毫未动,嬷嬷瘪瘪嘴,暗道太子妃是个能忍的。
围着赵灵宴踱步,蜂腰翘臀,身段甲等,面若银盘,眼似深潭,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立,容貌上甲等。
驻足望向赵灵宴,不骄不躁,不矜不伐,日后必定颇有建树,入宫三十余载,心性与容貌相衡的贵女,是万里挑一,难怪殿下亲自入宫,向圣上请旨册封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颇为满意的轻点头,行礼道“太子妃,今日礼仪教习到此结束,明日要学的是玉房秘诀,望太子妃莫要害羞”。
听安在一旁听的昏昏欲睡,拿手指撑着眼皮,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直到听到玉房秘诀四个字,瞬间清醒。
听安扬眉巧笑望去,却见小姐神色无常,似是觉得无趣,低眸望着脚尖发呆。
赵灵宴听到玉房秘诀,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显,拿下头上的女戒,握在掌中,作揖行礼道“谢嬷嬷教导”。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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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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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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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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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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