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沉如水,开口言,“不只是机会最小的方法,还故意留下线索,暴露自己。”
梁典嫣有些惊讶,“殿下昨日便知道了?”
“知道,静妃她虽然心中有恨,却不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她给我留下生路,把自己送上绝路。你认为如何?”
梁典嫣沉吟半晌,“殿下所想,便是我所想。静妃娘娘大概是太痛苦了吧。”
“那么你也认为,静妃的孩子,是我母后害的?”
“我并不这样看,皇后娘娘慈悲,定是有人陷害,想要一石二鸟。”
“一石二鸟?”段衡言嘴角上扬,而后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与皇后和静妃都不和睦的,有能力和恶毒手腕的,恐怕只有离王的母妃慧贵妃了。
可静妃已然身死,所谓死无对证,事情又过去多年,难以追究。
段衡言闭着眼,把手帕递过来,说:“想哭便哭吧,我就当没听见。”
梁典嫣有些犹豫,可是伸手触碰到柔软手帕的那一刻,在狱中平复好的情绪瞬间决堤。
她几乎哭了一路,手帕全然湿透,想到要赶紧配解药,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难过上,这才平复好情绪。
“哭够了?”段衡言睁开眼,看着微微哽咽的梁典嫣。
“殿下以为,我为何哭呢?”
“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希望外人觉得你是因为被我训斥哭泣,是因为被天牢吓得哭泣,是因狱卒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哭泣……总之,你没见过祝家父子,也不是为他们难过。”
“殿下说外人,原来我与殿下不是外人?”
段衡言闷哼一声,吃了瘪。“净抓了些没用的重点。”
梁典嫣见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口,便下了车,利落地摆上梯子,扶段衡言下车。
“你怎么知道该如何做?”
“在宫里见过几次,贴身太监都是这么服侍主子,我也装得像一些。”
“你倒是机灵,就算留在这里,也能好好活下去。”
“那么殿下是否觉得,我留在殿下身边也不错呢?”
“放肆。”段衡言说着放肆,却不生气。
梁典嫣有些动摇,究竟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是祝戎销的事实。
她只是犹豫了一刹,便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到父兄救出,平安无事后再说也不迟。
用过晚膳,她将中毒症状一一陈列,药丸碾碎辨析成分。
甩给段衡言一本《秋风毒卷》,让他在里面翻找相关毒药。
“殿下,烦劳把蜡烛递过来。”梁典嫣说,语毕半晌没有回音。
回头一看,只见段衡言手里拿着书,倚靠在桌子上,手撑着头,已经闭眼睡着了。
她凑近一看,愈发觉得他长得好看,手不由自主轻抚他的鼻尖,触手…有些烫。
“殿下,你发烧了,我扶您回寝殿。”
段衡言有些神志不清,任她摆布,轻轻说着“我冷。”
为此,梁典嫣给她盖了三床被子,又去熬了药,等到药熬好,段衡言已经闷出一身汗。
她把他扶起来喝药,药刚吹凉,递到嘴边,就听见段衡言呢喃着什么。
她凑近,“殿下,您说什么?”
“父,父皇……我想吃橘子。”
梁典嫣手指僵硬,碗都没拿住撒出去大半,旁边小宫女连忙上前接住。xiumb.com
“萧姑娘,您的手都烫红了。”
梁典嫣失魂落魄,甩开小宫女的手,“我先回去,这药,你再煎一服喂给他吧。”
梁典嫣在心里抹杀了回宫时的想法,她决定永远不会让段衡言知道她是谁。
八年前。
彼时先帝仍在,段伏松还只是太子。
祝戎销和梁典嫣在御花园玩耍,梁典嫣先注意到橘子树上结了黄灿灿的橘子,奈何橘子树太高,他们够不着。
“戎销,你想吃橘子的话我们回东宫,橘子都是进贡的,比这个好吃。”
“不行,我就要吃这个。”祝戎销小嘴一撅,不高兴了。
“好吧好吧,言哥哥给你摘。”段衡言把衣摆撩起,别在腰带里,二话不说就要爬树。
爬到一半,往下看害怕了,紧紧抱住树干,“戎销,我怕!”
“哈哈哈哈。”段伏松笑着,把段衡言从树上抱下来,“爹爹给你摘,你在下面接着。”
段伏松长得高,身手也不错,三下五除二上了树,摘了橘子往下扔。
段衡言把衣摆抻起来,指挥祝戎销往里放橘子,不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衣摆。
段衡言捏着衣摆,看着满满的橘子,笑得很开怀。
他们尝过那橘子,简直酸得不能入口,但是段衡言还是把橘子放在房里,直到橘子都烂了,才舍得扔掉。
后来段衡言跟祝戎销说:“那一天我最高兴了,爹爹从来没有那样陪过我。”
祝戎销总是摸摸他的脑袋,“那明年橘子树结果了,我们再让太子殿下摘。”
先皇对段伏松向来不满,总说他连段衡言这个小孩都不如,说若不是段衡言,他早就废了这个太子。
于是父子离心,段伏松见到段衡言,就像见到催命符,避之不及。
偶尔不得不在一起的场合,段伏松总对段衡言横眉冷对,多一个字也不肯说。
段衡言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是个失去圣心的废物,没有这个儿子,他将什么也不是!
摘橘子是段衡言心中为数不多的温情,只是那棵橘子树因为那年异常的冷,没熬过去,再没有下一年。
即便段伏松登基后,父子关系稍有缓和,段衡言对段伏松总是不服管教的。
祝戎销便觉得段衡言对段伏松是不满的,就算不像她一样恨,至少是厌恶的。
原来他的心里,一直记得那棵橘子树,一直心心念念父亲的橘子。
那么,她想要段伏松死在她手里,但他不会想这样。
也许段伏松在段衡言心里,的确没什么份量,但梁典嫣没有什么底牌,她没有试探的筹码,只能一击即中。
她能够体谅段衡言,但不能冒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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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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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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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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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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