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睁睁看着那晟穿着那身红色喜袍,带着鹰师近卫军浩浩荡荡出了皇宫。
临走前还撇了一眼百官,阴恻恻地扔下一句话:你们若是不满,就自己登楼去祈天!
百官吓得面如土色。
登楼是帝王才有的资格,他们哪里敢?
宦正青仰头看着天上皎月,老泪纵横,悲从中来。
这会登楼祈天的时间已经过了,北荣国运在他们的帝王心里比不上一个跳水的女人。
那晟带着几百近卫军,牵着十几只细犬出了皇宫,朝着七濯客栈奔腾而去。
一群人骑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气势汹汹。
马蹄狠狠踏在地上,震动了整条街道,扬起漫天尘土。
路上行人纷纷躲在两边噤若寒蝉。
大家谁也想不到,今天的万灯节会变成这个样子,取消了不说,他们的君王亲自带人出宫寻找逃走的皇后。
看这个架势,若是捉到皇后,估计要当场挫骨扬灰。
待到大部队走完,两边的百姓才敢出声。
“刚才穿着红衣骑马跑在最前面的,就是我们的皇上吗?”
“应该是。那双重瞳颜色诡异,果然和传说的一样骇人。”
“这皇后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在宫里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真想知道这皇后长什么样,让皇上为她取消了万灯节,还亲自出宫找她。”
“不知道这皇后到底为什么跑,当皇后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换成我,我也跑。光看皇上那双眼睛,半夜能吓死。”
那晟内功极好,这些百姓的议论声即使隔了老远,他还是能清楚地听到。
他面无表情地策马奔向七濯客栈。
现在不是杀人的时候,能找到叶楚颜,他一定要把今日在街上的行人全杀了!
大部队很快来到了七濯客栈的楼下,将七濯客栈全部包围了起来。
那晟站在门口,冷声道:“放犬!”
客栈里面的人见鹰师近卫军牵着十几只细犬冲了进来,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那晟骑马站在七濯客栈门口,紧抿唇角,面沉如水。
细犬狂吠着冲向楼上,挨个房间门口嗅闻,很快将所有房间嗅了一遍。
最后,一群细犬站在六楼的走廊尽头,对着窗户外面的巷子狂吠,叫嚣着要冲出窗户。
鹰师的人迅速下楼向那晟汇报了这个情况,那晟抬眼看了一下七濯客栈的整栋楼,连连冷笑。
他在镯子里滴了自己的血,这群细犬是经过栽培专门寻找自己用的。只要有自己血的东西,它们就能找到。
叶楚颜的虚虚实实玩的当真炉火纯青,居然从七濯客栈的六楼跳窗户跑了。
可惜,她不知道,只要带着那个镯子,不管跑到哪里,自己都能找到她。
那晟朝着近卫军使了一个眼色,“撤!”
鹰师牵着细犬冲出七濯楼,撒开了手里的细犬。
细犬没有了束缚,个个兴奋不已,疯狂吠叫着冲向了另外一条街。
那晟带着众人打马跟上。
一众人气势腾腾地跟在细犬后面,奔向了城中的内河方向。
叶楚颜一直躲在六楼的屋里,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和犬吠声,呼吸都快窒住了。
她不知道乌沐的药粉是不是能躲得过这些细犬的鼻子。
若是真的被细犬嗅出来,那晟只要上来,一定能认出自己。
她乔装后能躲过普通人的眼,绝对躲不过那晟的眼。
幸好,关键时刻,这群细犬去追乌沐带走的镯子了。
七濯楼的客人们见那晟带人走了,总算恢复了正常喘息,暴君的威压太可怕了。
他们纷纷开始小声议论,皇后到底躲到了哪里?
那晟跟着猎犬,一路来到城里内河的一处岸边,细犬们对着河水狂吠不止。
他忽然勾唇笑了起来。
叶楚颜当真聪明,在宫内跳水逃走是虚枪一晃,出来后,见到星城被封,竟然假戏真做,真的要潜水逃走。
幸好自己带着细犬出来及时,她游得再快,也比不上自己包围整个护城河的速度。
“来人,传朕旨意,调动星城所有船只,包围城内外所有河面!”
“会水之人全部下水。”
“朕要你们不惜一切代价找到皇后!”
※
乌沐刚才将镯子弄好以后,见那晟带着大部队往这边过来,他借着夜色掩护,迅速消失在河岸边。
回到七濯客栈的房间里,乌沐一进屋,叶楚颜就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不松手。
乌沐反拥住叶楚颜,轻声道:“阿颜,没事了。”
“那晟最快也要两三天的时间才能捉到那条鱼。这在之前,他不会再来搜查这里了,我们暂时安全了。”
叶楚颜长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的惊险让她一直悬着一颗心。
现在趴在乌木的怀里,她的心总算平静了下来。
过了好久,乌沐出去喊小二送点饭菜到屋里。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小二送完菜,询问乌沐是否要香汤。
乌沐点头同意,小二规规矩矩地退下了。
在这期间,叶楚颜一直躲在了屏风后面。
即使乔装打扮了,她还是能不见人就不见人,尽量避免麻烦。
等到小二走了,她才悠悠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乌沐细细帮叶楚颜净手了手,把她按在了椅子上。
自己坐在了她的身边,细心地帮她布菜。
“阿颜,折腾这么久,你一定饿了,快吃吧。”
叶楚颜对着桌上的几个小菜,眼圈有点发红。
她这一生终于等到了与所爱之人三餐两食,心意相通。
哪怕下一刻就去赴死,这一刻,她已心满意足了。
她扭头望向身边的乌沐,他正对着自己笑,笑得眼带星光。
叶楚颜缓缓翘起嘴角,笑道:“好。”
乌沐说自己不饿,一直看着叶楚颜吃东西,直到叶楚颜实在吃不下,才停止给她布菜。
吃完没多久,客栈的伙计很快送来了香汤。
乌沐怕暴露叶楚颜,只让小二送了一桶水。
望着放在屏风后面的这一桶水,叶楚颜和乌沐的耳尖都有点红。
乌沐红着脸,垂下头,支支吾吾道:“阿颜……你……你先洗……面具别摘,我们随时可能要走。”
说完,疾步走到了屏风外,找了一套干净的寝衣搭在屏风上。
叶楚颜看着屏风上的寝衣,也是面红耳赤,小声“嗯”了一下。
既然那晟一会半会不会再来搜查这里,她现在可以放心洗个澡了。
今天从宫里逃出来到现在,身上出了很多汗,确实不舒服。
洗好后,叶楚颜自觉地穿好寝衣走出来,俩人几乎完全不敢对视,乌沐耳朵全红了,匆匆进了屏风后面。
叶楚颜一边绞头发,一边听着屏风后哗啦啦的水声,一想到乌沐在用自己用过的水沐浴,就觉得心里如小鹿乱撞。
乌沐洗好后,俩人吹灭烛火,并排躺在床上。
各自心跳如擂鼓。
裴修衍签了和离书,乌沐在大丰的时候,和叶楚颜的灵牌举办了正式的大婚,还请冰人做了见证,办了婚契,现在是叶楚颜名正言顺的夫君。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忽然变得局促和羞涩了起来。
俩人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明显。
叶楚颜侧了一下脸,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乌沐满脸紧张和羞红。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具身子是否还是完璧,而且,她从前还曾为过人妻。
一想到这里,她感觉自卑又难过。
她仿佛再次变成了死牢里那个配不上乌沐的叶楚颜。
她啜了一下嘴唇,声音有些干涩和嘶哑。
“乌沐,我……我……”
乌沐扭头看到叶楚颜双手绞在一起,敛着眸,神情落寞。
他怎能不懂叶楚颜的哀伤。
他侧身抱住叶楚颜,低声道:“阿颜,不管你是什么样,我爱的是你,不是你的身体。”
“我们成亲的时候,你只是一个灵牌,我都不在乎,更何况你现在是活生生的人。”
他说话间,将下巴抵在叶楚颜的头顶上。
叶楚颜的满头青丝如绸缎一般柔软,乌沐忍不住用下巴轻轻摩挲了两下。
“在没彻底离开北荣之前,我不能自私到伤害你,万一怀孕了,你的身子经不住奔波……”
叶楚颜躺在他怀里,肩膀微微颤抖了起来,双眼染上一层雾气。
是啊,他是乌沐,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小木头,愿意放弃一切娶她的尸骨,又怎么会在乎这些。
就算同床共枕,他也不愿意因为欲望,让自己受任何伤害。
叶楚颜眼尾猩红,抬头贴上了乌沐的唇。
她想这一刻,想了很久。
这个吻缠绵了很久,直到双方都有些呼吸不畅,他们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对方。
叶楚颜伏在乌沐的心口,闻着他身上沉香木的味道,觉得人世间最美好的时刻不过如此。
她把手放在乌沐的心口,想感受他的心跳,却摸到一个凹凸不平的疤痕,疤痕如长长的蚯蚓,蜿蜒蜷曲在乌沐的心口位置上。
这是在冷宫的时候,他为了自己放心头血留下的疤痕。
叶楚颜哽咽了一下,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乌沐见叶楚颜似乎又要落泪,慌忙把寝衣掩好,低声安慰道:“阿颜,别哭,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叶楚颜小声呢喃。“嗯,都过去了。”
事情过去了,可是这爱没过去,一刀一刀的都刻在她的心上。
她叶楚颜何其有幸,此生能在重生后和乌沐结成夫妻。
俩人在这安静的屋子里,无声拥抱着对方,默默感受对方的心跳。
※
此时。
大丰,张府。
张庆满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无法入睡。
自从大理寺被炸后,他临危受命追查被炸案件,查到最后,终于确定是南恭离作的案。
可是,这真相并没有什么用。
因为当时南恭离已经和裴修衍一起立起了夺权的旗帜。m.χIùmЬ.CǒM
而且,裴修衍赈灾期间名声在外,灾区难民一直在庙里给裴修衍供奉长生牌,裴烨当时就下令把这些长生牌全烧了。
结果,这事起了反作用。
一些灾区的难民烧了长生牌后,嘴上不说,心里都在默默支持裴修衍。
裴烨龙颜大怒。
这几个月,裴烨任命他来接手裴修衍之前处理的朝政之事,虽然权利地位更高了,他并不开心。
大丰动荡不安,他每日在裴烨那里有受不完的训斥,处理不完的政务。
他现在才知道,裴修衍帮裴烨摆平了多少朝政上的麻烦事。
裴修衍能轻松应付的事情,他做的时候却格外费力。
他每日回府后,都觉得身心俱疲。
这段时间,其他朝臣的日子也不好过。
大丰边疆有北荣侵袭,南边有裴修衍谋反,虽然北荣暂时退兵了,但这并没让裴烨的心情有丝毫的好转,反而更糟糕了。
他担心自己和裴修衍厮打起来的时候,北荣再次来袭。
可目前这情况,不南下镇压裴修衍又不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裴修衍继续夺权谋反。
明知道这是那晟的计谋,还是不得不进这个圈套。
今日白天,在朝堂之上,百官因为到底要不要现在从边疆撤军镇压裴修衍发生了争执。
想到这些,张庆满心里沉甸甸的。
这段时间,他唯一开心的事就是二儿子张璞玉回来了,安全无恙。
不过回来后,张璞玉始终缄默不言,不说自己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只是每日待在屋里看书。
他张庆满向来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廉明清官。
谁做皇帝不重要,裴修衍是不是真天子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若是裴修衍谋反成功,他还能不能安安稳稳做好现在的位置。
他只想让大丰安安稳稳,别再内乱,张家上下平平安安,安享富贵。
他越想越是心烦意乱,不停在床上辗转反侧。
正在唉声叹气,后脖子猛然一凉,有人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张庆满,好久不见。”
这声音低沉清朗,却让张庆满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这是裴修衍的声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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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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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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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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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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