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笑,就像是一只失去了信念的野猫最终抱着以卵击石的心态反抗那位伤害他的人类的爪子在挠一般,又是平静,又是悲哀。
“我是捡垃圾,你呢?看我捡垃圾?”
这样的攻击是没用的,可一时却让罗封眠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心里有些抓狂,平生一抹内疚。
“那晚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我真的对你做出了那种过分的事情我会补偿。”
罗封眠说出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
一个骗子是不会为了一件衣服过来捡垃圾的。
因为骗子不缺。
楚衣听到这话,又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补偿不是已经给了吗,五百块,你情我愿,你的问题已经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罗封眠是导演,是见过世面的,这语气一听就是在敷衍他,这让他心里闷闷的,就像是被人用千斤重物压在了胸口似的,沉沉的,难受至极。
“你别这个态度好不好?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给你你该有的精神损失,你要什么样的衣服我都可以给你买,你别这样敷衍我行吗?大家都是成年人,都忙。”
楚衣还是很平静,但越是平静,气氛越是压抑。
“不,我很闲,我是闲人,你过来没事找事也不是我叫你来的,如果没什么事情你真的可以走了,我不是很想看见你。”
说着,他依旧双手扒拉着垃圾。
罗封眠第一次在别人那里吃这种亏,一时也是脑热,抓住了楚衣的手,强行让楚衣转身看向自己:
“你这样我们怎么聊?你做给谁看啊!”
说完,他就后悔了。
他又没控制住自己,冲动了。
然而面前的楚衣只是眼睛红红的看着他,像是遭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兽一样,咬着牙抿着唇,表情压抑着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悲伤,让人看了能感觉到像是被开了一枪似的抽疼。
楚衣语气平静中混杂着复杂,复杂中带着质疑:
“我说了五百块已经够我们两个划清界限了你为什么还要找我?你所谓的补偿是什么?钱?五百?五千?还是五万?”
“是,你有钱你可以给我,但我真的不需要,我已经说过了这是你情我愿是公平交易,五百块,我们的事情戛然而止不需要继续,你为什么听不懂?”
“我找衣服也好捡垃圾也好,那是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没事找事一次两次的来烦我,我已经很烦了,你为什么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添油加醋?你不觉得很无聊吗?”
“你不是为了补偿我,你只是为了摆平你心里跨不过去的愧疚,可一切都过去了,难不成还能时光倒流吗?”
罗封眠被这几句明明听上去并没有什么伤人的词语,但楚衣这赤红着整张脸的伤心表情,与带着啜泣的嗓音,却是嚷罗封眠这个东北男人第一次感觉到了犹豫,以及不知所措。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松开。”
楚衣命令他。
罗封眠松开了。
楚衣站起身子就要走,他没法管理自己的情绪了。
罗封眠又一次抓住他手手腕,不让他走。
但他只感觉自己嗓子干涩得不像话,什么都说不出口来。
楚衣看着罗封眠那擒上来的大手,厉声呵斥了一句:
“我让你松开!”
“你松开……”
“松开……”
“开……”
声音大到焚化场所有人都能听见,在这半封闭的空间中回荡了好几下。
罗封眠顿时感觉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情绪,让他全身细胞都散发着无力感,他能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脑袋一片空白。
即便在穷困潦倒时期被人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时都没有弯下摇杆软下骨头的罗封眠,第一次的听从了别人的意见,松开了那一只几乎能直接触碰到骨头,枯木般的手腕。
“我……”
他嗓音干哑,可人已经走了。
这一瞬间,罗封眠有种前所未有的失落。
仿佛逃走的不止是一个人。
还有遗落的某种难以表述。
明明楚衣说了,他已经用五百块断绝了两个人的关系。
可是……他总觉得这五百块,不是断绝,而是让他们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周围的脏乱以及令人呕吐的气味都没有唤醒罗封眠沉思的状态,他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也不对,他做了,但是楚衣没接受。
很难受。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起。
是她助理肖尤的。
肖尤:“罗总,已经查到了,楚衣这个人十分优秀,家境很差,勤工俭学,在武江大学拿到了全年度奖学金,但是个人自小经历不是很好。”
“他的妈妈叫楚云,是一个小姐,爸爸可能是他妈妈的客人,具体是谁至今未知。”
“当年楚云怀上楚衣时候便打算不干了,但她一个没文化的单亲妈妈什么都做不了,为了让楚衣有良好的教育环境便只能重操旧业,街坊邻居所有人都知道,因此看不起他们家,以至于后来楚衣上学以后也一直被这样的阴影笼罩,尤其是苏知严,也就是刚才我们在酒店遇到的那位,经常性的引导周围人去孤立楚衣,导致楚衣有些偏自闭。”xiumb.com
“楚衣的社交几乎为0,十八岁那年,楚云为成年的楚衣花了对他们家而言的重金买了一套西装,等以后工作了穿,可大学还没读完妈妈就因为生病没钱治疗去世,所有的奖学金刚好还清债务,楚衣自此孤苦伶仃……”
罗封眠听着楚衣的这些经历,身为一个导演,自然能够剖析角色,分析判断出来一切到底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难怪楚衣的态度前后差距如此大。
难怪他即便是要来焚化场捡垃圾,也要找出那件衣服。
金钱与肉体的交易对楚衣而言不是补偿,而是让他陷入阴影的囚牢。
罗封眠脸色陡然一白。
又回想起自己曾对楚衣说过的“妓女的儿子也要挺起腰板”,以及后来的那一句“你挺不挺得直腰板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语的连串,故事的链接,罗封眠不禁吞了一口唾沫,喉咙滚烫炙热,似乎要蒸干。
他……都对楚衣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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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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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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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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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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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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