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刚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面,
对落在他身后的父母的喊声,置若罔闻。
他本就一脸的厌烦,在看到车厢内混乱的环境之后,脸色一下子更臭了。
车道上有没清扫干净的垃圾,空气里散发着一股陈旧又潮湿的霉味。
他真恨不得立刻下车去!
宋易刚拢了拢身上昂贵的羊驼毛外衣,不想衣角碰到什么肮脏的东西。
连他眼尾余光扫过周围其他人的时候,也带着强烈的鄙夷。
就好像这些人不配跟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后面的宋父宋母紧追不舍,好不容易终于追到了他的身后。
“易刚,不要再往前走了,我们的位置在这里。”
宋母看了车票后,急忙对已经走过头的儿子说道。
宋易刚听了后,不怎么高兴地皱了皱眉,对着母亲抱怨道。
“妈,你怎么不早说,害我都走过头了!臭死了!车厢里怎么什么气味都有!这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他嘴上抱怨个不停,还站在前面不肯走过来。
宋母实在没办法,只能走上前去,拉了拉儿子的手臂。
她好说歹说,终于将宋易刚拉回了他们的“位置上”。
而这个位置,就是林夏和周丰年的对面。
林夏对周围人的兴趣不高,哪怕这个宋易刚长相俊朗,一身富贵之气,她也懒得多看几眼。
倒是他的那一对父母……
宋母温婉慈爱,对已经是成年的儿子,也当小孩一样哄着。
宋父高大严肃,沉着脸,冷眼看着这一切,对宋母的做法并不赞成,却也从头到尾都没阻止。
他们三人的气场,怪异且融合,像是一种畸形的关系。
“行了!闹够了没有!还不快给我坐下!还要让人看笑话吗?”
宋父威严的低呵。
宋易刚的嘴角撇了撇,是明显的不屑,可是看着宋父那严肃盛怒的模样,也不敢再出声。
他一扭头,对着宋母又抱怨了起来。
“这个床位之前也不知道什么人睡过,这么脏!让我怎么坐?!”
宋母立刻收拾了起来。
她一边忙碌,一边又继续哄着。
“易刚,别生气,妈妈带了小毯子,拿出来铺上就不脏了。”
“从这里到首都,也就两个小时,你忍一忍,时间马上就过去了。”
“这里是卧铺车厢,已经环境很好了。前面座位的,可是站满了人,挤都挤不下……”
林夏听着他们一家三口的争吵。
听到这里,她才算是明白了。
这一家子一样是去首都的,只是两个小时的车程,却花大价钱买了卧铺车票。
还真是阔气。
她刚这么想着,又听到了年轻男人的抱怨声。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不肯开车!自己开车也就几个小时而已!何必挤这种脏不垃圾的火车。”
“易刚,那是你父亲单位的车,怎么能随便乱用。”
宋母再一次的解释道。
宋易刚根本不听,甚至恼怒的吼了起来。
“什么单位不单位的,单位分就是给我们家用的,临时开出去一趟怎么了!难道还有人敢查我们家?!”
他说话的那个语气,骄傲又嚣张。
宋父听的眉头紧皱。
“你小子又说什么浑话。公车私用就是不可以的!那是纪律!”
“你看看你大学毕业都几年了,连个安稳的工作都做不下去!还想干什么?!”
“这一趟出来本来就是给你介绍工作的,可是你看看你,成天摆大少爷的派头!对方都不肯要你。”
宋易刚不敢面对宋父的火气,却又不甘心被他这么数落。
他倔强的回嘴。
“我还看不上他们呢!一个屁一点大的国营厂而已,还只是个部门经理,什么玩意。”
“一个月的薪水还没有我的零花钱多。还要成天在那些人面前装孙子,我才不干。”
“我都说了你把我塞进外贸局里去,我学的就是这一块,肯定能干好,可是你又不肯。”
宋易刚说的头头是道,仿佛他是怀才不遇。
宋父也怒红了脸。
两人面对面的吵了起来。
“就你这样……每天吊儿郎当的,还想进外贸局,你做梦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是上大学吗?成天和女孩子谈恋爱,连英语都说不好!”
“还不肯去基层踏实锻炼,就算让你做官了,也是败坏我的面子!”
最后“面子”那两个字,宋父说的咬牙切齿!
宋易刚就算嚣张,但是面对自己的父亲,还是有着对父权的恐惧。
他眼神闪了闪,冷哼了一声,不敢继续争吵,又不甘心的嘟哝了一句。
“我姐倒是被你们送去了基层,可是她锻炼出来了吗?哼,你们现在还想坑我?”
说话的声音虽然不重,可是他的话,在座的几个人都听到了。
林夏和周丰年听到了。
一旁的宋父更是听的清清楚楚。
宋父的面色顿时就黑了,双眼里全是怒气。
宋母见状,立刻缓和道。
“易刚,你少说几句,你父亲有高血压,之前医生说的话,难道你忘记了吗?”
“老头子,你也是的,一个六七十岁的人了,怎么成天跟一个孩子斗气。”
“他不愿意就不愿意,我也不想易刚离开首都,我们家还养不起一个人了?”
她夹在中间,两边都安抚,却明显的,更偏向于儿子。
宋父面色紧绷着,声音发紧的蹦出一句。
“慈母多败儿,你就等着看吧。”
宋母应付这种事情得心应手,丝毫不把宋父说的话放在眼里。
她摸了摸宋易刚的手,又拉了拉他的衣服。
“易刚啊,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这么少,我昨天给你的那条围巾呢,怎么不带上?……”
在一声一声的叮咛中,林夏和周丰年对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的眼神里,皆是惋惜。
这么好的条件,这么好的家境……偏偏养出这么一个儿子。
……
列车还在继续往北,越来越靠近首都了。
周丰年跟列车员打听了一下,下了火车后,他们应该怎么去首都大学。
首都大学是全国知名的学校,列车员相当清楚,告知了具体乘车路线和时间。
周丰年和林夏一合计,打算一下火车就过去。
只是这样,中午吃饭的时间,就在要在车上度过了。
周丰年从行李袋子里,拿了先前林夏做好的栗子糕出来。
“接下来还要坐很长时间的公交车,你先吃点,垫垫肚子。等到了学校,我们跟小初再一起吃。”
林夏点了点头。
她拿起绵软的栗子糕,往周丰年唇边送。
“你也吃。”
周丰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才从她手上接过。
随着栗子糕的打开,栗子的绵软香味,还有那股淡淡的桂花香,缓缓地飘散在了空气中。
车厢内浑浊的空气里,瞬间多了一股清新。
一旁的宋易刚,早在上车的时候,就扫了周丰年和林夏一眼。
哼,一对土的掉渣的小夫妻而已。
他这样出身的人,身边都是达官显贵,漂亮的小姑娘跟在他屁股后面,自小就不屑跟普通人做朋友。
如此的高傲,刻在了骨子里。
宋易刚对他们在吃什么,根本没什么兴趣。
可是鼻尖的那一抹清香……
他嗅了嗅鼻子,又嗅了嗅,竟然发现如此清新的香味,是从这对土气夫妻身上散发出来的。
更准确的说,是他们手里的食物——
宋易刚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桂花栗子糕。
还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他为了赶车,很早就起床,却拿全部的时间在收拾面容上,就算宋母叫她吃早饭,他也赌气没吃。
如今……
咕噜咕噜——
五脏庙打鼓的声音,从他肚子里传出来。
林夏和周丰年都听到了,但是默不作声。
两人默契十足的,当对面一家三口不存在。
她和周丰年,你一块我一块,开开心心的吃着美味的栗子糕。
一旁的宋母相当细心,她立刻出声。
“宝宝,你是不是肚子饿了?妈妈有带了小饼干,你要不要吃?”
宋易刚厌烦的一皱眉,“妈,你怎么又这么叫我。”
“好好好,易刚……我叫你易刚行了吧,没吃早饭肚子饿了吧,小饼干吃不吃?”
“我不吃!”
宋易刚没好气的转过头去。
可是他的眼神,下意识的看着林夏和周丰年面前,还剩下一块的栗子糕。
宋母心疼儿子,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阿年,最后一块了,你吃吧。”
林夏把最后一块,再一次递到周丰年的嘴边。
只有这样,这个男人才不会拒绝,能安心的吃下。
周丰年轻轻咬住,唇角上扬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林夏拍了拍手,收拾油纸的时候,听到一旁宋母跟她搭话。
“诶……你好,不好意思,我刚才看到……你们的栗子糕是不是还有?能不能卖给我们一盒?多少钱,你开个价都可以。”
宋母模样温婉,说话也轻柔。
她从语气到用词,处处注意的,想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一点。
然而恰恰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反而显得她跟宋易刚其实是一类人。
宋易刚将这种阶层的鄙夷写在脸上,宋母则是在相处的小心谨慎上。
就好像……
之前那个嚣张男人,几块钱,宛若高傲的施舍,就想让人换床位。
林夏心里透亮的,脸上还维持着平静的神情。
她对宋母不卑不亢的开口道。
“栗子糕我们是还有,但是不好意思,不能卖给你们。”
“这些都是我们家里自己做的,是要带给在首都上学的弟弟,这不是价钱的问题。”Χiυmъ.cοΜ
如此四两拨千斤的回答,也算是一下子下了宋母的面子。
宋易刚也觉得脸上无光,拉了宋母一把。
“妈,干嘛跟他们这种人说话。穿的脏兮兮的,浑身上下土不拉几的,谁要吃他们做的东西了,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易刚,你闭嘴!你的教养呢!”
已经沉默许久的宋父,突然在这个时候再一次发怒。
他及时阻止了宋易刚的胡言乱语,却也没有对林夏和周丰年表示歉意。
他要的是儿子的教养,并不在意对旁人的伤害。
就比如,他先前所说的“面子”。
另一边。
周丰年在宋易刚刻薄的话说出口的瞬间,跟着面色沉凝,黑眸宛若利剑一般的看过去。
他自己被说几句无所谓,只是不想林夏也受到这样的鄙夷。
“没事。”
林夏按住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掌。
细嫩的手心,轻轻的摩挲了下。
她仰起头,轻笑了下,跟男人对视着,低声说道,“我们不要跟小人计较。”
人的确分阶层,可是从来不是靠金钱来划分,而是靠人品。
……
小小的争执之后,气氛尴尬的安静着,只能等火车到最后的终点站。
轰隆隆的响声中,车窗外的景色,从荒野变成了高楼大厦。
他们进城了……
林夏把不开心忘在脑后,贴着车窗异常兴奋。
脑海里同时想着,几十年以后,这里的高楼大厦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这一个城市,也会成为全世界的一流城市。
时间和空间,在她脑海里不停变换着。
正看着,林夏突然发现了车窗上的一个小水滴。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小水滴。
难道是下雨了?
林夏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下雨,而是小雨了!
她兴奋的扬起了笑容,急忙拽了拽周丰年的手臂。
“阿年,快看,下雪了!”
他们生活的城市,比较偏南,虽然也会下雪,可是一般都是在春节前后最冷的那几天。
从没有在这个时候,见过雪。
而且是……
她和周丰年一起经历的第一场雪。
周丰年没有这样的情怀,他只是因为林夏的开心,也跟着一起开心着。
两人齐齐看着窗外,那陆陆续续飘下来的雪花。
却有个煞风景的人,在此时出声。
“哼,乡巴佬,少见多怪。”
林夏和周丰年相当了默契,权当没有听到那人的说话声。
窗外的雪,就是像是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从小小的,慢慢的,变成了鹅毛的雪花。
飘荡在空气中,优美的宛若在跳舞。
林夏伸出指尖,摸了摸冰冷的玻璃,好似感受到了雪花落在手心上的温度。
她情不自禁的笑着。
周丰年无声的注视,看着那玻璃上,淡淡的一抹倩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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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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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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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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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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