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希稀薄的记忆里,童年为数不多的王女士和老万回国的日子。他们一家三口回到老房子,王女士总是在客厅里放着不知从何处淘来的黑胶唱片,然后在音乐中和老万翩翩起舞。
王女士偏爱红裙,她跳舞时裙摆扬起,在音符中旋转、纠缠,是最令人难忘的画面。
而老万也纵着她闹,虽然老万自己舞姿平平,却乐意陪着王女士一起欢闹。
每每这时,万希总是静静坐在窗边,看着两人,那时她还小,虽然无法参与有些寂寞,但她其实很开心,因为这是数年才得以一见的家庭温暖……
此刻,万希坐在音乐大厅里,舞台上交响乐团正在演奏海顿的《惊愕交响曲》,此时正演奏至第四乐章,欢乐喜悦的歌舞节奏,让整个大厅都热闹起来,满满的新年氛围。
万希听得开心,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回眸,却看到计卿尧正静静的看着她。
“怎么了?”万希用口型问。
计卿尧笑着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可就在万希转过头看向舞台时,他又开始安静的看着万希。
明快的音乐在耳边回响,生命的力量似乎在音乐中延展开来。
眼前是笑容璀璨的大猫,此刻有生命正在她腹中静静孕育着。
计卿尧有些恍惚,音符像心跳,节奏像血脉,仿佛生命在交错,在呼应,也在呐喊。
这感觉有些奇怪,却能够短暂的驱散他心头对生命、对孩子的恐惧。
一曲终了,爆发出的雷鸣般的掌声打断了计卿尧的思绪……
·
回家的路上,许是沉浸在音乐会的余韵里,万希心情很好,戴着耳机,一路都在哼着歌。
她哼的调子有些惆怅慵懒,勾起了计卿尧的好奇心。
“在听什么歌?”计卿尧问。
万希抬头,眨眨眼道:“啊,一首最近挺喜欢的歌,叫《你袖口藏未名之春》。”她说着摘下右耳的蓝牙耳机,塞到计卿尧的右耳中。
耳机里温柔的男声像是在低声诉说:琇書蛧
“……你袖口藏未名之春
纠缠着笔尖丝丝温润
铺张开一纸素白情深
兑换这注定有来无往的残忍
你眸中映三千众神
臣服求而不得的灵魂
化不开一缕贪嗔痴恨
收到了一颗半途而废的真心
舍不得阅后即焚……”
车窗外霓虹灯闪烁,路边张灯结彩,明日就是新的一年。
计卿尧听着歌怔然。
不知过了多久,耳机里的人声慢慢消失,歌曲结束了。
万希忽然转头问计卿尧:“歌里从十四岁唱到五十岁,到最后发现自己钟情的却还是曾经遇到的十四岁的那个人。你说十四岁懂什么是爱吗?我二十八岁才懂……”
计卿尧回过神,想了想,“难说。有的人青梅竹马,从小在一起,说不定一辈子就认定这一个人。”
万希皱眉,“那他们懂什么是爱吗?儿时的好感要怎么才能维持一辈子啊?一辈子很长的。”
计卿尧耸耸肩,“这我就没发言权了,我没有在十四岁爱过人,也没爱过十四岁的人。但是有人比我有发言权。”
“谁啊?”万希睁大眼,他们身边有这么青梅竹马相伴的人吗?
计卿尧微微一笑,“魏然。他和他太太从穿开裆裤就认识了。”
“哇……”万希吃惊的张大嘴,“那至少三十年了吧?这么久的感情要怎么维持啊?他们不会争吵什么的吗?”
“吵啊,不仅吵还打呢。”计卿尧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我亲眼见过他太太拿尺子打他手掌,也见过他让他太太反省罚站……反正他们两个相处还挺奇妙的。”
“他们两个……是小朋友吗?”万希目瞪口呆,她印象中的魏然可不是这样子。
“说是从小养成的习惯,长大也没改掉。”计卿尧笑着说。
万希真的羡慕了,世间情感多是兰因絮果,多年维持如初实属不易。
计卿尧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轻声问:“你担心我们维持不了那么久?”
万希想了想,看向计卿尧,“老实说,在我和你的感情问题上,我从来没悲观过。我对你还挺有信心的。”她说的非常自然。
计卿尧一愣,扫了一眼万希,过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那你为什么喜欢听这么悲情的歌?”他指了指自己耳朵里的蓝牙耳机,刚才那首歌。
万希嘶了一声,哭笑不得的解释,“那真的只是一首随便听到的歌而已。”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计先生,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我们担心那些发生在别人身上的问题,其实是害怕它们在自己身上发生’。”
同理可证,计卿尧担心万希觉得他们维持不了那么久,说明是他自己潜意识里害怕他们之间不会长久。
计卿尧选择沉默,在万希面前,他简直就是一本被摊开了铺平了的书。
“不准胡思乱想,再胡思乱想小心本金主把你的绿头牌撤了!”万希吓唬他。
其实万希心里清楚,在婚姻爱情的问题里,计狐狸不仅比普通人更敏感些,而且他敏感的point非常奇怪,一个简单的东西就能拨动他那根敏感的弦。
但这些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无法控制这些偶尔消极的思维方式。
这其实就是心理疾病留下的痕迹,它们如幽灵一般,大多时蛰伏,偶尔出现,
见计卿尧沉默不语的开车,万希打算回家再哄哄他。
·
但回家后计卿尧便钻进书房不出来,万希猜他想自己待一会,便自己先去洗澡了。
可洗完澡收拾完躺在床上等了半天都不见计卿尧回房间,万希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她刚趿着拖鞋要去书房把这只装鸵鸟的老狐狸揪出来,就看到狐狸走出了书房,手里还端着一个从厨房翻出来的托盘。
万希退回房间,一脸防备的看着她家老狐狸,不知他又要作什么妖。
计卿尧回到房间,将托盘放在万希面前,托盘上放着各种颜色的长条状的纸,想必是刚刚打印出来裁好的,可上面无一不是写着“计”字。
万希一脸茫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解谜游戏,就听到计卿尧幽幽的说了回家后的第一句话:“绿头牌我已经撤了,其他颜色的都还在,你喜欢哪个就翻哪个吧。”
他说的十分淡然,然而万希懵掉了。
终于,万希伸出手在托盘里翻翻找找,拿起三张同样蓝色的纸,抬头问:“这是什么?侍寝消消乐?”
计卿尧一本正经道:“你不是要撤我绿头牌吗?我就多准备了些其他颜色,最重要的还是得保证你后宫充盈、绵延不绝。”
“嗯……颜色是换了挺多……但只有一个姓氏不太好吧?”万希表情严肃,十分不满。
“后宫一家亲,到最后不都是你的人,不必在意姓氏。”计卿尧言辞恳切。
“那我总得见过了才能选啊。比如这个计小红和这个计小蓝,有什么差别?”万希不耻下问。
“主要差距在性格方面。红的奔放些,蓝的忧郁些。”计卿尧认真解释。
“喔——”万希拉长音调,抬手却把托盘推开一些,“哎呀,常言道:家花不如野花香……”她欲言又止,挑眉看向计卿尧。
计卿尧太阳穴一跳,没想到剧情要这么往下走,但很快稳住心神,扯开了衬衣,露出诱人的肩头与锁骨。
“想野还不容易……”他轻咬红唇眼神魅惑。
万希终于绷不住了,一头栽倒床上笑成了隔壁二傻子。
计狐狸有时真让她大开眼界。
见万希已经缴了白旗,计卿尧把托盘放在桌上,笑着走过去躺在万希身边。
“我是挺害怕的,但也只是某一瞬间而已。”他转过头看着万希温声道,表情已然轻松许多,“但每次只要感受到你牵着我向前走的手很坚定,我也就变得坚定起来。”
万希也看向他,眉眼弯弯,“虽然现在没有魏然他们的三十年,但以后都会有的。三十年,五十年。”
万希拿起手机,时间已经过了12点,她把手机凑到计卿尧眼前,“12点了,你看,已经是新的一年了,多快呀。新年快乐。”
计卿尧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下一秒翻身将万希拥在自己怀中。
“新年快乐。”他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爱你。”他轻啄她的鼻尖
“不准撤我绿头牌。”他吻上了她的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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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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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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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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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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