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马。
不难理解,即瘦小病弱之马也,而瘦马者,即窈窈弱态的女子也。小时虽没看相,但长成后却丰姿绰约,化茧成蝶。杨隐自小被牙婆买去,注定是供应给大户人家为婢为妾的黄毛丫头。
“媚楼香扇梨花坠,千古离恨两行书。女子的才绝不是锦上添花的雅趣,也不是出身贵贱的高低,而是女儿身,比男儿烈。”
谢晋看着眼前的石碑,不禁感慨,这诗碑山里究竟有多少史书人物留下的诗句?泱泱炎黄的历史里究竟又有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除却诗碑上依稀留下的人名和史书里详略不一的记载,会否有更多的英雄,被沉埋河底,不为人知?
杨隐,是不幸的,幼年时就辗转着被卖了几道,所谓家乡父母,自是山高水长,无从回望。娼门不洁,道旁秽言,污浊尽加其身。
可她,却也幸运,身在风尘,却在杳杳将来留下了青山妩媚的爱情传说和举动慷慨的家国情怀。
“香扇坠,离恨书,那些才子的风流背后,不都是女儿泪吗?蒙受之一句水太冷不能下就腼颜降了北原,他这一生的骨气全给了那三句不怕,却不知,杨隐自嫁与他,便什么都不怕了。”钟离空出身军武,当然看不惯那些软骨头,自己骂骂咧咧,李不愉也不理他,只是继续赏碑。
两人各自惆怅时,谢晋却已见到那位杨隐。
“书中所言,也有不实。”
谢晋看着眼前的杨隐,杨柳一般的细眉,眉尾微微朝下,杨柳一般的双眼,眼瞳微微闪亮。细细挽起的长发梳得精致却无繁琐的装饰,只有两个发钗,温婉简单又落落大方。
名如杨柳,其衣着也是浅绿色的服饰,和着白色的里衣,显得更加纤细苗条。
杨隐右手置于胸前,如低柳向河,垂目看向眼前的少年。
“是那书中言过其实?”杨隐没有因为谢晋的话生出恼怒,反倒有些俏皮地反问。
“非也,非也。是言语不及,难尽前辈姿容。”
“真的?你没骗我吧?”这一问,梨涡浅笑,眉眼如画,国色如是。
谢晋愕然,他没想到对方会有此一问,旋即哑然失笑。“红装儒士称虞侯,遗珠清粉胜丈夫。明明是涓涓细水,却奔腾如江河。”
杨隐淡然一笑:“人间女子不必皆如水,也可青山做天柱。我寄青山,同风雨。”手指轻点虚空,一束光亮摄入谢晋眉间,不及谢晋复明,就已消失不见。
“一寄铁马,二寄青山,何为寄?寄之何为?”谢晋心中不解,这两番相寄,于实力没有任何提升,其意,莫非与他心中猜测有关?xiumb.com
山道清冷,太阳能撕开蔽天云幕,却穿不过遮山叶障,谢晋于树荫中走得愈发从容、镇定。
国难不惜躯,甘心视死归,陈子建说,寄白马与谢晋。
玉颜今从飞蓬面,聊用拟辞比国风,左三都寄白发与谢晋。
乘奔御风不以疾,飞漱其间良趣多,郦善长寄水经与谢晋。
不厌山高与深海,一朝吐哺一心归,魏武挥鞭寄风骨。
谁将细叶裁剪出,春风笑语不需答,四明狂歌寄碧绦。
早登更楼晚不去,遥闻横笛述秋声,张中丞铁笔寄孤城。
……
此行数里,风流已寄廿余,谢晋一一敬受。
又登里余,小径就已近半山,半山之上,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殊途同归,所有路径都将止于半山,半山有亭,君不见青云仙人青云起,御剑朝辞暮复回,名曰复回亭。
“真有青云仙人起于青云,御剑东海,夕阳未下而回?”李不愉不是第一次登临复回亭,可缥缈传说有多少是真?凡人难辨之。
谢晋看了李不愉两人一眼,有些别扭道:“既是仙人,莫说旦夕苍梧,便是砍扶桑、斩日月,也不在话下吧。”
钟离空没好气的瞟了一眼谢晋,道“扶桑日月之说先不提,便是扶摇腾空,我也不敢想象。”
复回亭中有一老人独饮,老人仙风道骨,须发皆白,手中举杯对荫。
来到此地之人尚还不算多,登临诗碑山,重要之处便是机缘。一块碑不得,就寻另一块碑,偌大山里,石碑何止千余?尽数观之,未尝没有问道机缘。是以上到此处的人只有百余,大多还在山里摸索。
虽是半山,但亭前场地却十分宽广,莫说这百来号人,就是万数也尽可能纳。
这些初来的,其中已经有人认出了这位老人。老人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称谓,守亭叟。
守亭叟的来历凡俗已不可考,只在诗碑大比时出现,样貌届届不一。
“姨娘说过,所谓诗碑大比,是凡人争渡仙门之比,而天成郡大比,却是观海道艺之比,登顶蜀道,观太虚法。”这里众人看不出来的,谢晋早已看穿。那守亭叟,非是他人,乃是一位得道之士,且与谢晋有一面之缘的内门执事余问,也是那王季新的拥立者。师娘一朝出世,便除尽了东桑辛苦布下的暗子,一切阴谋付之东流。这余执事没有被师娘除掉,估计也只是不能识破王季新身份,才贸然追随,也幸没有铸成大错。
而他今日被安排在这,想必任务就是从凡人中选出能觉道者,招入宗门。
天成郡内各大小修行宗门自然不会像谢晋这般与凡人徒步登山,所以在场只有谢晋能看出那位守亭叟的身份。
复回亭前,众人聚集,并没有人贸然上去。诗碑大比在天成郡举办了无数年月,有幸运者,也有不幸者,前者如太仓一粟,后者如过江之鲤。可流水的大比,却有铁打的老叟。照李不愉他们武林里的说法,这守亭叟乃是代代相传的高人,传言曾有妄自尊大的莽夫仗着实力想要直入亭中,却被守亭的老叟一指点退十丈而不伤其分毫,从那之后,便再也无人敢在这里放肆。
余问自顾自地喝着闷酒,一边还需维持法力保持老叟模样,平日里就少言寡语的他,自王季新死后,更加沉郁。
无他,唯悔而已。
待他察觉到一束清亮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抬眼就见少年载笑而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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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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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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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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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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