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清晨的第一剑是剑道之路的起点,那接下来的横山之行,才真正是修行的艰险前路,一点点在谢晋面前铺开。
如同一副行草书法,落笔后,便行云流水般的展现在谢晋眼中。
往后的一月时光,谢晋的身形虽然有些清瘦,但明显壮实了不少,木剑少年也愈发舞得顺手。
再次穿过一片树林,算算方位,谢晋算是穿过了横山外围,渐渐靠近去往文星郡首府摘星城的官道。
“修行之路,在稳不在急,需张弛有度,这横山外围已经是你的实力极限,若是继续深入,便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了,呵呵。”剑老的虚幻身影悠悠飘在谢晋身边,透过树林,一条偏僻的官道已是近在眼前。
踏上官道,谢晋有点心虚的看向路的两个方向,此刻的他衣衫破烂,一身泥泞兽血混杂,所幸,这山林中,什么都缺,就是不乏吃的,从父亲学来的手艺,虽然欠缺调料,但也没有亏待了肚子。
继续赶路,走了半天,谢晋终于在这偏僻的官道上听见了人声。
“不生粟之国亡,粟生而死者霸,粟生而不死者王。粟也者,民之所归也;粟也者,财之所归也;粟也者,地之所归也。粟多则天下之物尽至矣。故舜一徙成邑,二徙成都,参徙成国。舜非严刑罚重禁令,而民归之矣,去者必害,从者必利也。先王者善为民除害兴利,故天下之民归之。所谓兴利者,利农事也;所谓除害者,禁害农事也……”
一道清朗的读书声传到谢晋的耳中,谢晋诧异地跟上前去,只见一个凡人书生负芨而行,一手持书而阅,一手撑着黄纸伞徐徐前进。听见后面的脚步声,回头瞧见一身褴褛的谢晋,一愣之后,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先贤大儒刘向治《春秋谷梁》,以阴阳休咎论时政得失。”谢晋尴尬地扯了扯破烂的衣衫,回礼一笑。
那书生眼里的惊讶一闪即逝,“在下宋承平。”
“在下谢晋。”
两人一人抱书作揖,一人举剑拱手,却是相得益彰。
“这农作之书少有人读,没曾想被谢兄弟认出,可也是要进京赶考?”两人并肩前行。
“过誉了,只是刚好识得罢了,小弟是要进京,不过要先行历练,也不赶考。”谢晋说完将木剑少年背到身后,抹了一把汗。
“谢兄是剑修?”宋承平看向谢晋手中的木……剑。
“嗯,刚开始第一步。”谢晋看着宋承平背着书箱轻松惬意的样子,撇了撇嘴。
“宋兄欲意从仕?如今这天下士子都出于儒家学院,修行日长,只期岁月长久,像宋兄这般凡人科考的,怕是这考场里的独一份了。”
“呵呵,”宋承平并未惊讶谢晋所问,轻轻掂了掂手中的书。
“谢兄可知我为何读那《春秋谷梁》?这天下山河,朝代更迭,修士大兴,但百姓之数终究倍于修士。兴也百姓苦,亡也百姓苦,修士一怒,也是苦的百姓。”
“谢兄可曾见千里饿殍?可曾见易子食肉?民为邦本,食为民天,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修士尚能争一争,可这百姓在灾难面前,拿什么去争?这山河间,凡人一谷需一载春秋而治,而修士一个打斗,便瞬间倾覆数亩,莫说天灾,便是这修士之祸,凡人也避无可避。”宋承平只是平静的在说。谢晋的内心却掀起巨浪。
“谢兄,我此次进京赶考,不为升官,不为发财,就想实现一个,禾下乘凉梦!粮满人间,民不忧食!”
宋承平静静地看着谢晋,许是在这漫漫古道之上,能遇到一个可谈之人便是难得,一股脑地就说了出来。
他以为谢晋会笑他。因为他每次说出这个梦想,总会引来一些嘲笑,哪有不求自己长生,但求他人富足的书呆子?
谢晋没有笑,谢晋认真地看着宋承平,他读过万卷书,走过的路也遥遥数千里,便是道山,也登上了一程。
在宋承平身上,他没有感受到修士的气息,但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天道赋予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身上。他想起了一个人,炎祖神农!尝百草、播五谷、疗民疾,不修道法,只参民生,不以修为飞升,而得天降白鹤,一步碧空药仙,成就炎黄传说。
轻轻拍了拍身后的木剑,感受着身后木剑传来的质感,谢晋有点茫然。
“师傅,你说我练剑是为了什么?”谢晋在心底轻轻发问。
“小家伙,怎么?是不是听了这书生所言,忽然觉得,修士所修便是非人情?是否觉得这手中之剑除了争强斗狠,再无一是?”苍老的声音似乎带了些许的沉重。
“师傅,我~我也不知道。”谢晋泄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身旁的宋承平眼见谢晋突然坐倒,吓了一跳,连忙蹲到谢晋跟前。
“谢兄弟,你怎么了?”说完便要往谢晋人中按去。
“宋兄,我没事,只是累了歇息一下。”谢晋轻轻扒开宋承平就要按到人中的手指,苦笑着回应了一声,示意自己无恙。
宋承平担忧地坐到谢晋身旁,将手中的黄纸伞罩在谢晋头顶,为谢晋挡住灼热的阳光。
“小家伙,我且问你,你当初为何学剑?”剑老的飘忽的身影缓缓浮现在谢晋眼前。
“我想争口气,我想问剑临安谢府,给爹娘一个公道。”谢晋眼神飘忽了一下,糯糯地回答道。
宋承平在旁边突然听见谢晋莫名其妙的对着前面的空气说话,伸手朝谢晋眼前的空中挥了挥。“难道谢兄是在和我说话吗?”宋承平小心翼翼的朝谢晋问了一句。xǐυmь.℃òm
“那你现在为何要上临安?”
“我~我~我喜欢她。”谢晋这次头低得更深了,声音更加微弱。
宋承平楞楞的看着谢晋,谢兄这是在表白?她?宋承平紧张的扭头四处张望了一番,这里~有姑娘?
“那为师问你,临安谢府你可进得去?南王郡主,你拿什么娶?一句婚约吗?若有人来抢呢?”
“这~~”谢晋愣住了。
“嗯?这?姑娘在这?透明的?”宋承平更迷茫了,一只手又伸向谢晋身前的空气,穿过剑老的虚影。剑老笑眯眯地朝宋承平看了一眼。
宋承平看着自己啥也没抓到,啥也看不到的手心,忽然觉得刚下好像被谁看了一眼,哆嗦了一下,愈发谨慎的四处张望。
“那为师再问你,你可知东桑西殿北原南鲛?”
“小家伙,十年寒窗,你当知,东桑之寇渡船来,沿海之民不得家!你当晓,西殿之贼入前朝,中原之人不得还!你还知,北原之马也曾踏我土,南鲛之戟也曾乱我疆!”
“小家伙,手中的剑,不是只能杀人的!”
谢晋取下背上少年,轻轻地抚摸剑身,“师傅,我好像明白了,举剑,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守护!昔年人祖黄帝传道人间,为的不是让我们与谁去争,而是让我炎黄人族能够保我家园,我不知别人修行为何,但我只求自己问心无愧!”
脑海中逐渐清明,谢晋似乎抓到了一丝剑意,眼中的迷茫慢慢消散,恢复往日光亮。默默闭上眼睛,沉入意识空间。
手中少年木剑在意识道山中缓缓显现,看着前方一片迷雾,谢晋笑了笑,慢慢举起长剑,举至身前,继续上扬,举到头顶,如同一道青峰直插天际。
“剑,十年一磨未曾脱。啸西风,周身三尺敌。
剑,万古人间霜曾拭。望东方,千里河山气。
剑,一决肝胆锋未泯。且看我,一剑开天地!”
一剑劈下,道山迷雾訇然散开,谢晋的嘴角扬起了少年应有的傲然。
他,听见了海浪的声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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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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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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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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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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