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是黑暗,黑暗,黑暗。
那个带有酒意的男人,中途下了车。
他特意绕到驾驶室前,瞪了林夏一眼。林夏看着司机的脸,没有看那个男人。
是的,世界上有的是善意的忠厚的美好的脸,为什么要看你那张丑陋的脸呢。
然后,酒鬼一个人走向无尽的暗夜,旷野里只有风声。
到了市里,天已经发蓝了,林夏没有要那床被子。
她向司机鞠躬道谢,司机开了一夜的车,年轻的脸依然生机勃勃。
“我叫林夏,我记住了您的名字叫孙茂虎,后会有期。”林夏一直在保护别人,这次得到他人的保护,她铭记于心。
年轻人也微笑致意,天边已经有了红霞,白桦树在霞光里一动不动,仿佛要记住黎明的样子。
铁匠铺子已经开张了,风箱在响,炉火正红。
烧饼铺子里的老板,正在往面饼上撒芝麻,生活值得期待。
林夏给黄姐打了一个电话,简单说了自己的处境,六亲反目,逼迫复婚,朋友往自己两肋插刀,想强占自己的小商店,形成八面围攻之势。
黄姐说知道了,她明白该做什么,叫林夏小心行事。
黄姐问:“孩子在哪里?”
林夏不敢说实话:“孩子交给一位朋友了。”
她不敢透露租房子的地点,也不敢透露是三丫一个人在家。wWW.ΧìǔΜЬ.CǒΜ
“你现在怎么打算?”黄姐叹一口气。
林夏回答:“我先在市里躲一阵子,看看事态的发展。”
挂断电话后,林夏坐上了回县城的班车,她不能把三丫一个人放在那个陌生的屋子里。
她打算一下车就去接三丫,但因为一晚上没睡觉,她的精神恍惚,没有算到一件事。
昨晚,四蛋回到村值班室后,喝完半瓶酒,吃完半盒子花生米,接到了金花妈打来的电话,问林夏为什么还没到,大家都快冻死了。
所有人都盼望着林夏出现,希望她赶快给大家登记招待所住下来。
四蛋说骑摩托太冷了,腿和手冻麻木了,路上肯定会出事。
林夏也冷得受不了,她已经搭上了去市里的班车,会倒车过去。
这群没有了指望的人,叽哩喳啦地吵了一阵子,都不愿意花钱住店,最后,决定去小舅舅大舅舅家住,他们离县城比较近。
于是,拖拉机拉着一群人,轰隆隆去了小舅舅家。
大舅舅家孩子多,自己还不够住呢,所以就不接待这些人了。
小舅舅舍不得生火炉,大家只好在冷如冰窖的屋子里,缩起身子抱着自己冰冷的脚睡觉。
太冷了,怎么睡也睡不着。
鼻子冷,脸冷,眼睛冷,脚冷手冷……
干脆不睡了,大家爬起来,看看天快亮了,又坐着拖拉机,去长途车站等林夏。
所以,林夏一下车,就看到一帮子人眼睛红红,鼻子红红,搓着手,嘴里冒着白气,轰隆一声围绕上来。
林夏的头脑是木然的,她知道,现在必须改变计划,不能去接孩子了。
这些人吵吵嚷嚷要求先吃一碗面,蜂拥着林夏往前走。
这个面店的名字叫一枝花,其实连半枝花都没有,只有汤面炒面拌面。
这群人埋头苦吃,吃得非常快,有人吃了五盘子拌面,有人吃了七盘子,还吃。
林夏看到了黄姐,她坐在那边,吃一碗汤面。
黄姐擦擦嘴,悠然走过来,揽着林夏肩膀:“走走走,货不多了,赶紧跟我去办手续。”
这伙人惊呆了,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林夏走了,谁来付账?谁?
黄姐才不管呢,拉着林夏大步流星地走,理直气壮地走,昂首挺胸地走。
他们只好各付各的帐,这时候才后悔自己吃太多,付钱的时候好心疼。
黄姐胖,但走路飞快,她拉着林夏东转西转,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大家也不急,反正拉货的地方见。
到了拉货的地方,他们没有看见林夏,只看见黄姐在那里记账。
金花妈急忙上前,陪着笑脸问林夏去哪里了。
黄姐爱理不理地说:“我忙得很呢,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可能拉屎去了,也可能尿尿去了,我又不是她的老子娘,你们来找我要什么人。”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院子里的货物都被拉光了,林夏还是没有回来。
他们觉得上当了,跑到长途汽车站去找人,刚好有一辆去省城的车准备开动。
他们要求上车找人,可是售票员拦在门口,一定要先买票再上车。
他们不买票,站在车门口使劲张望。
车子的座椅靠背很高,很多人站着放行李,他们急切中也看不到什么。
售票员张开两手,像轰小鸡那样轰他们下车。
车子开动了,每个窗口都有蓝色的遮阳小窗帘,他们白白吃了那么多盘拌面,目光无法穿透窗帘,腿脚也无法追上汽车。
但他们懊恼地猜测,林夏肯定是坐这辆车逃跑的。
林夏和三丫的确在这辆车上,她们什么也没带,东西走一路丢一路,并不心疼,只要能跑掉。
这群人连一个屁也没拉到,反而让林夏跑掉了。
不过,金花妈很开心,无论如何,那个小卖部暂时由她管理了。
银花妈在路上跟金花妈商量,干脆把小饭铺和商店的隔墙打开,两家合伙开一个大的商店。
林夏回来也不怕,反正有村长替他们撑腰。
大舅舅和小舅舅拉长了脸,觉得偷鸡不成蚀把米,什么都提不成。
这一回,把老爸老妈弄来了,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们是把两个老人弄来威吓林夏的,没想到给自己找了个包袱。
大舅舅和小舅舅都不想再跟着拖拉机回去,他们找借口回家了,把两个老人扔给曾明。
还有老家跑来蹭吃蹭喝的表弟表妹两家人,也全部丢给曾明。
曾明、大平和二秀也在家里等着消息,听说林夏跑了,他们反而松了一口气,即便不复婚,大家也可以住在这栋翻修好的房子里了。
林老头和林老太太左顾右盼,看看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也没回来,知道事情麻烦了。
表弟和表妹还没有意识到危机,笑嘻嘻地嗑着瓜子儿,问中午吃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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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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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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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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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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