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都离开后,陆婉辞问出了她心里一直憋着的那个问题。
她问:“你是陆北吗?”
傅北玄摇头。
“我不是。”
虽说她已猜到了这个答案,但却依然是怀着一分期待。连重生此等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但在她听到答案的那一刻,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的失落和难过。
她敛着眼,无助的蹲下身。周身散发出一股哀伤的气息。
“为什么我回来了,而我的父母、我的兄长、我的鸣儿,还有陆北却回不来呢?他们是真的离开我了······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泪水无声的划过脸颊。
傅北玄站在她身旁,那一滴滴的眼泪重重的砸在他心上。
他伸出手想去触摸她,他想告诉她:“阿辞,我是陆北,我是你的陆北哥哥。”
可是他不能。
他猛地缩回手,闭上眼,极力压下内心的酸涩。
最终他只是蹲下来,轻轻的抚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慰她。
良久,陆婉辞感觉腿有些麻了。
傅北玄扶着她站起来。
她的眼睛微微红肿着,双颊挂着两道明显的泪痕。
她声音沙哑着说:“让殿下见笑了。”
傅北玄摇了摇头,然后道:“我曾救下身受重伤的陆北。他将你的事情都与我说了,并拜托我助你一臂之力。至于我为何知晓你重生之事,这是个秘密。天机不可泄露。”
她问:“那你又是如何同凌唯他们说的呢?”
傅北玄勾唇:“我告诉他们,你使了金蝉脱壳之法逃出生天。并易容改面来到了北国,阴差阳错之下成为了左相府嫡长女。”
陆婉辞不免感叹:“殿下当真是七窍玲珑心,唬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傅北玄笑了笑:“我便当你是在夸我了。”然后又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然后他拉着陆婉辞的手腕,打开了暗室的门。
待她看清暗室内的景象,脚步却倏地顿住了。
暗室里,摆着五个灵位。
先陆公无畏之灵位。
先慈陆江氏老孺人之灵位。
先陆氏彬骐之灵位。
先陆氏北之灵位。
先陆氏奕鸣之灵位。
陆婉辞愣住了,心中“咯噔”一下,好像有什么情感正在心间汹涌。
她眸中又蓄起了泪水。
陆婉辞只觉脚下有千斤重。她迈腿,一步一步、缓慢的走了进去。
傅北玄在一旁说:“左相府不方便设立灵位。日后若是想他们了,便来此祭拜。”他拈起三炷香,在烛火上点燃,然后递给她。
陆婉辞接过。
她跪在蒲团上,郑而重之的拜了三拜。
傅北玄也重新点了三炷香,随她一同祭拜。
陆婉辞哽咽着:“父亲、母亲、哥哥、陆北、鸣儿,我来祭拜你们了。你们等着我,我定会取下萧弘靖和姝贵妃的项上人头来祭拜你们!”
说完,她又拜了三拜。
傅北玄跪在一旁看着她。然后他转头,看向上面的五个灵位。
将军,您当年的救命之恩我还未来得及报完,请恕我还不能以陆北的身份祭拜您。
将军、夫人、彬骐、鸣儿,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阿辞。
你们放心,我会始终陪在她身边,助她完成心愿。
纵使前路艰险、暗沉难行,我必会为她披荆斩棘,为她铺好一条康庄大道!
————
深夜子时,傅北玄已将陆婉辞送走。
他坐在阁楼二楼的栏杆上,黝黑的瞳孔里映着明月的倒影。他手中拿着一壶酒,仰头灌入,几缕酒水顺着嘴角流下,划过脖颈,没入衣襟。
他的身旁,是一名身着黑氅的神秘人。
神秘人望向夜空,眼神深邃空茫。
他问:“为何不将你的真实身份告知于她?”
傅北玄咽下喉中苦涩的酒水,然后回答:“她只当陆北是哥哥。若我告诉她我就是陆北,那她便会先入为主的将我当成兄长,这样一来,又与我在辰国时的处境有何异呢?”
神秘人勾唇,嘴边的笑比这夜色还要冷上几分。
这时,他掩嘴咳嗽了几声。
傅北玄跳下栏杆,上前询问:“怎么了?可是受了伤?”当他看到神秘人的脸色时,不由得心下一惊。
他的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神态与那些大限将至之人别无二致。
他摆了摆手,无谓道:“无妨,不过几道玄雷而已。本座乃不死之身,区区天罚能奈我何?”
傅北玄松了口气。
若是因他的私念而拖累了帮助他的人,那他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他又重新坐回栏杆上,看着远处相府里陆婉辞院落的方向,问:“尊上应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可否说来听听?”
神秘人冷哼一声,似是自嘲。
他的目光望向这茫茫无际的夜空,目光的终点却不知是落在了何处。
他说:“本尊的故事?本尊的故事很长,怕是说上个十日十夜也说不完。”
————
次日早晨,陆正去了周氏的院子里用早饭。
用完饭后,陆正也没急着走,而是端坐在厅房,一脸严肃,想来是有事交代。
周氏问:“相爷可是有何吩咐?”
陆正不紧不慢的啜了口茶,然后道:“昨日花园之事,想来你也听说了。”
周氏点点头,面上风平浪静:“下人与我说过了。”心下却是冷笑连连。
当真是好手段,那些人不过送去她院子里没两天便被她遣走了。若是再想安插眼线进去怕是难了。
陆正放下手里的茶盅,正色道:“辞儿自小便不在我身边,我亏欠她良多。现下她回来了,我必是要好好补偿她的。所以,”他看向周氏,“也要劳夫人多费费心。日后仆役们的筛选要更严格些才是,莫要什么人都往府里带。”
周氏忙不迭点头应着。
“还有,晴儿自小养在你膝下,可由昨日情形来看,你不免对她缺乏管教了。她已经快及笄了,却还是那般不识礼数,日后可怎么给她说亲?”
周氏牵强的扯出一个笑容:“相爷教训的是。”
“对了,展鸿、瑜儿和淞儿都到了说亲的年龄,还得烦请夫人多多留意。”
周氏闻言微愣:“怀信和辞儿也都到年龄了,怎的······”
陆正摆摆手:“怀信的亲事秦家那边自有安排,至于辞儿······”他顿了顿,“辞儿的亲事你便不用费心了。”
周氏心下泛冷,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相爷。”
她嫁给陆正将近二十年,可是陆正待她却始终是不冷不热。虽说吃穿用度都未曾亏待了她,但她却一直都觉得陆正从未真正将她当做妻子来看待。
像是今日这般,他显然是有事情瞒着她。
这时,丫鬟进来禀告。
“相爷、夫人,三小姐来了。”
“哦?”周氏觉得稀奇,“快些将三小姐带进来。”
“是。”
片刻后,陆婉辞从门外款款步入。
她今日着一袭鹅黄色纱裙,发髻轻绾,缀着几支素雅的发簪。脸上戴了一块面纱。
陆婉辞施礼:“父亲、母亲晨安。”
陆正盯着她脸上的面纱,皱眉:“脸上可曾好些了?”
“回父亲,好多了。不过还是有些许印子。”
周氏忙道:“正好我这有上好的祛疤良药,回去时我让丫鬟给你取些来。”
“多谢母亲。”
周氏问:“你来可是有事?”
陆婉辞温声道:“辞儿回皇城已有两日了,还未曾去探望过外祖。”
听她这么一说,陆正也点头道:“确实。你外祖一家也都念叨着你呢。这样,你去库房挑些好玩意儿带去。”
“多谢父亲,那辞儿这便去了。”
陆正却站起身,道:“我陪你去库房。”然后转头对周氏说:“夫人,我们便先走了。”
周氏起身相送:“相爷慢走。”
父女二人走了没多久,陆婉瑜便来了。
“瑜儿给母亲请安。”
周氏此时心气郁结,见着自己的女儿脸色也并未舒缓。
陆婉瑜见她脸色不好,便问:“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有谁惹您不高兴了?”
周氏恨恨的拍了下桌子,冷哼:“你父亲方才来兴师问罪了。”
陆婉瑜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问:“可是昨日花园之事?”
“嗯。不仅如此,你父亲还有事瞒我。”
丫鬟上来奉茶。陆婉瑜端起茶盅轻啜一口。
“瑜儿,陆婉辞那蹄子长得与她母亲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你父亲才会偏爱于她。还有陆怀信的婚事。这自古以来府中子女的婚事都是由主母做主,偏生这个陆怀信却特别,婚事竟由外祖家做主了。”
陆婉瑜劝道:“母亲同他们置什么气,他们的事与我们又有何干?我们顾好自己便是。”
周氏横她一眼:“你倒是心大。”她顿了顿,想起来一件事,“上次钦天监与我传信说,国师出山卜了一卦,似乎是有关太子择妃一事。”wWW.ΧìǔΜЬ.CǒΜ
闻言,陆婉瑜眸中一亮。
她有些激动道:“太子殿下要选妃了?”
周氏看着女儿这开心羞赧的模样,也笑道:“当是如此。想来选妃的消息不日便会传散开来。”她细细的打量着陆婉瑜的样貌,“我的瑜儿天仙般的人儿,定能当选。”
陆婉瑜双颊飞上两抹霞红。她垂下头去,羞涩道:“母亲莫要打趣瑜儿。”
她低着头,脑海中浮现出那位青年太子的模样。
她曾有幸在宫宴上见过太子一面。
那晚的太子着绛红色锦袍,身材颀长。刀刻般的五官俊美无俦,妖孽般的桃花眼勾人心魄,一举一动间拨动着她的心弦。他的嘴边始终噙着笑,一副不羁狂妄的模样。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头白发,耀眼夺目,雪一般的明亮。
那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一晚,想来皇城里的每一位少女心中都深深的烙印下那位太子的身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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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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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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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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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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