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水牢之中,一白衣人身居深池之中,被两道铁钩刺穿了琵琶骨,铁钩上端接着锁链,长长的锁链一直延展反扣在了铁壁之上。

  他无力地低垂下了头,长发遮住了眉目,一身白衣上浑然全是血迹。

  他黑发掩映之下是惨白的唇,水牢中的水到了他的腰部,下面的池水已经被他身上的血所染红。

  他低着头微微曳动了些锁链,铁链拖动声在寂静空幽的空间里回荡。

  牧浔异站在深池边,眼中有着遗憾有着无力,唯独没有对自己儿子的怜惜与爱。

  他似乎有些疑惑地朝池子里的人问话,”你就那么喜欢她?“

  那人似乎从一具尸体缓缓开始有了活人的生气。

  他往日清冷好听的声音因太久没说话,变得有些沙哑变调。

  ”是。“

  他缓缓抬起眼,血顺着漂亮的眉眼缓缓流下,落入池中,眼里是生死不怨的执着。

  牧浔异忽而叹了口气,”倘若你只是我们牧家的少主……“

  ”或许你与她还有机会。“

  牧浔异苍老的眼中有些遗憾。

  水池之中缓缓响起锁链声,牧元星忍受着来自琵琶骨被刺穿的剧痛,从水中一步一步迈向池边的牧浔异。

  他的白衣下又开始渗出鲜红的血,他薄唇微抿,走到牧浔异的身边。

  牧浔异看着满池鲜红的池水,眼中第一次有了对这个儿子的怜惜。

  牧元星降生之时,仙鹤来贺,祥云遍布,他便知这个儿子是哪位仙君的转世,那位仙君不过借了他儿子牧元星的身份行事,自己与他不过是陌路人,也从不将他看作自己的儿子。

  所以他对牧元星一向严格,从不在乎什么父子情分,因为他知道这个儿子身负大任,自己怜惜不得也马虎不得。

  牧浔异此刻看到他为爱所痛的样子,才知道站着父亲的立场上,他始终还是忍不下心来。

  牧浔异微微叹气,”论衡,倘若我现在问你可愿为天下苍生献身。“

  他浑浊的眼珠悲伤地看向牧元星,"你可还愿意?”

  牧元星沉默许久,他才抬眸道:“父亲,我不愿意。”

  “我不是他,我心中没有那么多大义。”

  “孩儿的心太小,小得只能装下她。”

  “我死了,她会忘了我。我不愿她再不记得我。”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牧浔异明知道他会这样回答自己,但还是叹了口气。

  牧浔异几次想要将真相脱口而出,而总觉心中苦涩,他的儿子此生,死局早已注定,自己身为他的父亲却要亲手打破他的梦。

  牧浔异带着些哽咽,“论衡,你可知离世镜碎片收齐之后,要怎样修复?”琇書網

  牧元星静静地望着他,就如小时的他冷着张小脸,拎着小灯在家门口站着等除妖归来的他。

  牧浔异此刻已经老泪纵横,“要一位神君的神魂修复。”

  牧元星淡色的眸子里似乎闪现了些嘲弄。

  “仙君那么多,为何非得是我呢。”他轻声道。

  他身前的白衣此刻已经是血染的红衣,一身红衣却是血染,透着不祥与灾祸。

  他呢喃道:“这些年,我为天下苍生出生入死,几次死在大荒妖物手上,我不曾怨过谁。”

  “我并不贪心,我只是想和她厮守一生。”

  “为什么也不行了呢。”

  牧元星低着声音笑了起来,“你说的那位仙君又凭什么把我的路定好。”

  “我不是他,他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牧元星冷声道,迸发的灵力使整个水牢开始摇晃动荡。

  牧浔异偏脸道:“你不愿意去,那去的就只能是那位下凡历劫的帝姬了。”

  牧元星眼里是恨意与怨意,他厉声道:”那就让她去好了!!!!“

  牧浔异转过头喊道:”可你喜欢的那位姑娘便是那下凡历劫的朱雀帝姬九歌!“

  牧元星怔愣,晃动的锁链与水牢渐渐平复了下来,水池里的水一圈圈荡开涟漪。

  ”我那日要杀她,便是要让你们俩分开,不要再做无谓的纠缠!!!“

  ”她有她的命数,你有你的命数。“

  牧浔异指着他无奈道:“可你……你为了她,不管不顾,什么都不放在心里了。”

  “无论是神还是人,一旦有了留恋的人或事物,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去坦然赴死。”

  牧浔异叹息,“你不去,那便是九歌帝姬以神魂修复离世镜。”

  “九歌帝姬修为不高,若要修复离世镜只能倾尽全部神魂之力才能勉强修复。”

  牧浔异看向牧元星道:“可你不同。”

  “你是白鹤神君素问分出的一丝神魂,素问仙君修为高深,失了这一丝神魂也无大碍。可朱雀帝姬就是永不再生,回归天地。”

  牧浔异发问道:“现在你还是不想去吗?”

  牧元星低低笑了起来,眼里是无奈与嘲讽,“原来注定我要死的,素问不过是失去一丝神魂,可这世间却再也没有我牧元星这个人了。”

  牧元星抬眼冷声道:“我牧元星原来只是一个天下的牺牲品,从一开始就是。”

  “她的历劫是不是也与我有关?!"

  牧浔异勉强点头,”是,她痴恋素问,打碎离世镜被贬下凡,渡劫赎罪。所以她骗你,骗你爱上她,再将你抛弃。“

  ”这样,她才能向天界众仙证明,返回仙界。“

  牧元星冷声问道:”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么多?“

  牧浔异叹口气,”一部分是牧家长老用星盘问道问出的,一部分则是天界上仙紫英告知于我的。“

  ”论衡,你……从没在她心中,她爱的一直是天上的素问,不是你牧元星。“

  ”你又何必自己苦苦痴恋,倒不如坦然完成你自己的宿命。“

  牧元星低声道:”原来,你们一个个都是骗我的。“

  ”我牧元星此生没有一个在意我的人,我的价值便就是死亡。“

  牧元星忽而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自己就像是棋局里的棋子,被人想搁在哪里就搁在哪里。

  牧元星抬眼,淡色的眼眸里是空洞的,眉宇间再不同于往日,他的眉间忽而浮现一枚映红的红痣,带着些令人心悸的阴沉,透着一些难以言状的怪异。

  他轻柔地低声说道:”好,你们既然人人都盼着我去死,那我就如你们所愿。“

  他冰冷空洞的眼神对上了牧浔异,”父亲,放我出去吧,我想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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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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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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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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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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