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急火,对面那位火火风,风火撞一块儿,还能轻的了?两人躺地上一个哎呦,一个喊疼,三庭子眼前直冒金星,愣是看见金山一座。
好半天才爬起来,揉眼一瞧。
呀,熟人,津门闲人姚师爷。
三庭子气不打一处来,上回从娘娘庙出来,就跟这胖墩子撞过一回,今天又撞一块儿了,看了我俩五行相克,见面准挨撞。
姚师爷爬起胖乎乎的身子,慌慌张张四外瞧,把那把不管天热天冷从不离手的折扇捡起来,仔细瞧瞧,松一口气,自己撞散架没事,扇子没事就成。倒不是这把扇子多值钱,上面的字画也非出自名家,只是这把扇子是他当津门闲人的标配,也是他装斯文的象征,扇子毁了他便不是津门闲人了,也就不再那么斯文了。当然,不斯文了,也就不是败类了。
“怎么是你?”三庭子气呼呼问一句。
“怎么不是我。哎呦哎呦……腰险些没断……”姚师爷呲牙咧嘴,扶着腰直哎呦。
“你跑这儿干嘛?”
“干嘛,不为找你,我能来么?”
“找我?”三庭子莫名其妙,自己跟姚师爷没嘛交情,他找自己干嘛?遂问一句:“找我有事?”
“这话说的,听戏也不找你啊。好么,早知不管这趟闲事儿了,险些没交代你手里,可把我撞毁了。”姚师爷气呼呼,嘴里没好气。
“有人让你找我,谁啊?”
“先别问谁了,跟我走吧,到地界儿你就知道了。”
“不行,我有急事要办,你要不说谁让你来的,我说嘛也不去!”
三庭子此时心急如焚,他怕老娘赶巧回来,瞅见他出来,管保哭天抹泪不让他走。他又想问明小玉宝跟云东升见面之事,又想去找刘一手帮着化解心中难题。这许多事摞在一块儿,让他顾不得见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嘿,棱子?得,跟你直说了吧,是娘娘庙的刘一手让我来的。”
“呀,你说谁?”三庭子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自己正要找刘一手呢,万没想到刘一手竟让人来找他,他怕自己刚撞懵了脑子,因此又问一句。
“刘一手啊,还能有谁,天津卫叫这名儿的不就他一个么。”
“他没跟你说找我嘛事么?”xǐυmь.℃òm
“没说,就让我来找你。他交代一句,去不去在你,想死想活也在你。”
“呀,他真这么说的?”
“可不是么,他就这么说的。怎么,你到底去不去?”
“去,快走,快走。”
“你扶着我,我刚让你小子撞不轻,这会子一动劲儿老腰就疼。我估摸着半月下不来炕,你小子要补贴我这些日子的饭辙。”
“行了,别说半个月,半年我都补贴你。麻溜的吧,待会家里回来人,我想走也走不了!”
三庭子搀起姚师爷,连拖带拽往胡同外跑。
“你慢点儿,我都散架了。慢点,慢点,哎呦,疼疼疼……”
三庭子不能走大路,生怕遇到家人,拽着姚师爷钻小巷穿胡同,大白天就跟做贼赛的。
姚师爷问他躲谁呢?三庭子让他别管。
绕了几条胡同,三庭子放心了,说嘛也不能碰到家人了。他放慢脚步喘口气,近来身子发虚的缘故,此时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跟以往大不同,还不如胖乎乎的姚师爷看着气儿顺。
喘了几口大气,三庭子边走边问姚师爷:“我说姚师爷,你怎么不在饭馆子前面混饭辙,跑娘娘庙干嘛去,难道你想跟刘一手修道不成?”
“修道?得了吧,我没那悟性,不是那块料子。你还记得上回咱俩撞一块儿的事儿吧?”
“记得,太记得了。”
“上回我说我见着三手大圣姜长岁让邪祟拖苇子坑给祸害了,吓得我那几天没了魂,跑娘娘庙求刘一手给几张符纸避避邪,结果刘一手说自己不会画符。嘿,道士不会画符,蒙鬼呢?他不给我画符,我就死活赖着不走,他也不赶我,我索性就在娘娘庙住了几天,他做饭我就吃,他烧水我拿他茶叶泡茶,刘一手倒也随和,愣是一点不待见我的模样都没有。在娘娘庙住了六天,我惦念孩子和孩他妈妈,想要回去,哪知刘一手不让我走。我气不打一处来,以为他要跟我算账,要我给他饭钱和茶钱呢。我老姚只会从人家身上占便宜,还没人能在我身上占便宜,我说我没钱,要么把我送衙门,要么让我走人,不让我走,把你另一条胳膊掰断了。结果他说我走不要紧,就怕有命出娘娘庙,没命见老婆孩子。他这话可把我吓住了,我知道他不会开玩笑,说这话准有原因。我不敢走了,求他救我,他说再住三天,三天之后愿意去哪就去哪,他巴不得我早点儿滚蛋,一罐子茶叶让我喝的光剩高碎了。嘿嘿嘿嘿……”
三庭子心里瞧不起他,心说这点儿出息,真够丢人。可转念一想,这种人就这样,能称得上津门闲人者都是没脸没皮的货色,要多少顾及点儿脸面,还当不了津门闲人。
“他为嘛让你再住三天,没说头么?”
“咦,嘛叫没说头。亏得我住下,要不然我这会子就不能让你搀着走路了,早埋土里了,估摸着孩他妈妈也带着孩子改嫁了。你是不知道,天爷,玄乎着呢。这会子想起来,哎呦呦,我脊梁骨直发凉。”
“说说,你见着嘛了?”
“你真想听啊?”
“这还有假!怎么,听你说话还收钱么?”
“钱倒不用,你怎么也要给我买包茶叶。我说一回惊一回,没点好茶给我压惊,我怕睡不踏实。”
三庭子心里直冒火,可拿这种人又没辙。这种人多会儿都想着赚便宜,先拿话套你,套住了后再跟你要条件,多可恶。
“行,回头我买包好茶给你,你麻溜的吧。”
“嘿嘿,记住了,我爱喝雀舌,别拿莲心糊弄我。雀舌必须吴裕泰的,没假,别的茶叶铺子掺次货。”
“你死不死啊?磨叽,全答应你,麻溜的吧。”
见三庭子答应,姚师爷那对眯眯眼更是美成一条缝儿,一想有好茶叶喝,心里美滋滋。
“是这么回事儿,我听了劝又留下来,让刘一手的徒弟知会孩他妈妈一声,省的她以为我死外面,一赌气领孩子回娘家。我住到第三天头上,也没觉着有嘛事儿发生,到了晚上刘一手跟我白话一会子,让我早点睡。我纳闷,平日刘一手愿意听我瞎白话,怎么今个儿就唠了这一会儿就让我睡觉,八成有事儿瞒着我。我也没问他嘛事儿,回他徒弟屋里打地铺装睡。多怪,平日他那徒弟吃了晚饭就回屋打坐,而后洗漱睡觉。可我在地铺上躺半天,也见不着他身影。没他在屋,我心里发虚,睡不踏实,于是去找他。结果就瞅见他在院里一条石凳上打坐,我凑过去问他半夜不睡觉,为嘛在这么打坐,天这么冷不怕着凉么?结果你猜他说嘛?”
“说嘛?”
“他说‘麻溜滚蛋,别碍事’。听听,多气人,好心问他一句,他这么顶我。我非不滚蛋,他瞪我一眼,朝我怪笑一声,闭着眼继续打坐也不搭理我。我心说这人够怪,笑嘛?我这么好笑么。我正要跟他理论,结果一瞧不是那么回事,我瞅见他旁边竖着个长条包袱,我寻思起来了,这个长条包袱我见过,他有一回从床铺底下拿出来过,里面是一口明晃晃的宝剑。他说这口剑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本来是师父刘一手的,刘一手给了他,说这口剑不一般,挂着祖师爷的仙气儿,专门斩邪祟。我一瞅他带着这玩意儿在这坐着,准没好事儿,吓得我一溜烟进了屋,把油灯吹灭顺窗户缝往外瞧。瞧瞧他究竟要干嘛,我纳闷,怎么就他一人在院里坐着,刘一手那老小子去哪儿了?八成是藏哪儿了,让徒弟先动手,徒弟若能降服邪祟,他便不出来;徒弟若不行,他再动手。呀,天爷,我可算开眼了。天爷,天爷,天爷爷,邪乎,邪乎,玄。”
“怎么个邪乎?”三庭子忙问。
姚师爷却不紧不忙随他赶路,就是不肯往下说。
“我再买两瓶哈记酒坊的好酒给你。”
“得了,最近正馋酒呢。哈记酒坊八年陈最好,五年陈差点劲儿。”
“全答应你,两瓶八年陈,外加肘子酥的酱货,管保喝不死你。你麻溜说啊,我的姚师爷。”
“嘿嘿,懂事儿。是这么着,我顺窗户缝儿,往外瞅了好半天,就在眼珠子发浊犯困之际,就听刘一手徒弟喊一声‘等你半天,你可来了’。这一嗓子把我吓清醒了,就见顺墙头翻下个黑影,那黑影绕刘一手徒弟刷刷刷转了三圈儿,猛然窜到半空朝着刘一手徒弟扑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刘一手徒弟也不是白给的,扯开长条包袱亮出宝剑。好嘛,明晃晃的宝剑在夜打一霹雳,轮起来朝着头顶连劈三剑,愣是把那黑影从半空劈了下来。那黑影想跑,刘一手徒弟在后面追,那黑影窜到墙边刚要上墙,刘一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抓了一把白粉面儿朝着黑影打过去,白粉面儿散开花,那黑影想爬墙头爬不上去,跌落地上后在地上跟个陀螺赛的骨碌碌打转转儿,刘一手从腰里面拽出条鞭子,朝着黑影就抽,他徒弟又丢过去几把白粉面儿。你是没见着,刘一手鞭子抽得猛,那黑影转的快,眼见那黑影朝着我待着的小屋转过来,吓得我就差背过气去了。要说还是刘一手能耐大,从怀里拿出个小瓶往嘴里一灌,接着将嘴里含着的东西喷出来,一股子腥臭味儿往鼻子里钻,让人闻了都想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灌进去的。结果这下管用了,他喷出的玩意儿飞溅到黑影上,黑影竟惨叫起来,在原地打了几圈转转,您猜怎么着,黑影变活人了!”
“怎么,是个人?不对,不是人,邪祟!”
“还用问,就是邪祟,就是那个苇子坑把姜长岁拖水里的光眼子。”
“呀,是她!”
“可不是么,天爷,要不是刘一手让我留下,我非让她祸害了不可。”
“接着呢?”
“要说也真是的,她现出人形,朝着刘一手身上扑,要不说修道之人麻烦呢,一见嘛也没穿,赶紧拿一只胳膊挡眼珠子。邪祟钻了空子,转身朝他徒弟扑去,他徒弟刚要轮宝剑劈砍,哪知邪祟朝他喷了股子黑气,他捂着口鼻往后躲,趁这机会邪祟跑墙边翻墙跑了。嗐,多丧气,折腾半天还是让她跑了。不过我看得仔细,她身上挨了刘一手几鞭子,挨鞭子的地方都裂开了。她跑了后,刘一手赶紧去救他徒弟,喊我出去端盆凉水过来。我害怕归害怕,可不能见死不救,赶忙端了盆凉水,再看他徒弟,整张脸变包公了。刘一手把小瓶里面的药水倒进水里,给徒弟洗脸,一盆水变得跟墨汁赛的。好歹他徒弟没事,刘一手对他徒弟说那个邪祟挨了鞭子,肉皮打烂了,八成她要重新找个身子。另外他说那个邪祟肚子里面有崽儿,要不然不能这么厉害。邪祟这玩意儿跟人不一样,肚子有崽儿反倒厉害,如今用骨灰打了她,估摸着她肚子里的崽儿保不住。你听听,那白粉面子竟是骨灰,我寻思了,那不是普通的骨灰,指定是他祖师爷的,生前有道行,烧成灰照样有道行。转天一早,刘一手就让我滚蛋,说没事了,我感谢他救我,他嘿嘿一笑,说不是救我,而是拿我当引子,引那个邪祟上钩,我那天在苇子坑留下人味儿,她闻着味儿找来。嘿嘿,我还有人味儿呢?要说刘一手也够损,不过好歹人家救了我,我打那天起,有事没事就过去找他,跟他套套近乎,有事好找他帮忙。这不今早去找他,他让我来找你。还说去不去在你,要死要活也在你。我心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是就来了。”
三庭子心说,你哪是想着救我来的,你是想着讹我茶叶和好酒来的。但姚师爷有些话令他不禁疑惑,那个邪祟有了崽儿,而大婚当日,小兰也诞下个怪玩意儿,莫非?
还没等往下想,娘娘庙已经到了。三庭子顾不得多想,随姚师爷迈步进门。姚师爷将他带入刘一手小屋,三庭子进屋一瞧,除刘一手外,还有一人在此,他不禁大惊:“呀,您也在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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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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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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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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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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