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不打不相识,三庭子要跟他套套近乎交个朋友,万没想到从董小五口中得知,这小子竟然是死鬼董二爷的侄子,董小五自称董延双是他老叔。
天下真是说大就大,说小就小,还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三庭子听闻他跟董延双是亲戚关系,不由得好奇心泛滥,于是假装惊讶道:“呀,你是董二爷的侄子啊?我听人说董二爷家里遭了祸,一家老小都烧死了,有这么个事儿吧?”
董小五一听这话,“嗐”了一声说道:“可不是吗,我老叔命薄,有好日子没好过,家趁人值使奴唤婢过得也是逍遥富贵的日子,哪曾想不知得罪了哪个坏种,愣是一把火把他家给烧了。他要不死,我也跟着富贵,万不至于混成这幅德行。我自要一想起我老叔一家惨死的事儿,我就诅咒那个放火的王八蛋,诅咒他生儿子没屁眼儿,生闺女当窑姐儿,一家老小不得好死。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给一把火把他家也给点了不可!”
三庭子一听这话,心说你小子想瞎了心这个仇也报不了了,烧死你老叔一家的坏种叫钱有财,外号钱串子,现如今他一家老小都遭了报应,老天爷也算给你老叔一家报仇了。
三庭子心里怎么想,董小五哪里知道,此时这小子还在愤愤不平当中,鼻孔喘牛气,呼呼挂响声。
“你说我这命多不济吧,我老叔跟我爹是叔伯弟兄,家里供的都是一个祖宗,他有心让我爹把我过继给他,让我当他干儿子,我爹满心欢喜,从山东把我带到天津卫,我老叔一见我就夸我机灵,他为人和善,拿我当亲生儿子对待,对我好着呢。就是我那婶子不人揍的,整日没好脸子看我,我打心眼膈应这老娘们儿。我把心里憋得火跟我爹说,我爹让我忍着,说什么忍一时海阔天空,看在钱的份上,纵使受了再大委屈,也要打碎牙咽进肚子里,千万不能吐出来,要不然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就全都飞了。我听了我爹的话,暗气暗憋处处忍让这个老娘们儿。我心里明白,这老娘们儿处处针对我,整天挤兑我,无非就是怕我跟她儿子贵生争家产。她也不想想,贵生又不是我老叔的亲生儿子,他姓董可身上流的不是董家的血,我老叔怎能把自己偌大个家产给别人的孩子,要留也留给姓董的啊。”
“呀,照你这么说,董家少爷不是亲生的?”三庭子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董家快成大染缸了,嘛色儿都有,真够热闹的。
见三庭子语气之中带有惊讶,董小五这小子倒有些洋洋得意,他嘿嘿两声后,接着说道:“可不是么,董贵生不是我老叔亲儿子。照理说我不该说我老叔的不是,可现如今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连骨头渣都没了,说了也无妨了。不瞒你说,我老叔有个毛病,他不能生!”
“吆,这事儿可新鲜,我今个儿遇到你算是有耳福了。这会子天黑碍眼,咱俩也别走夜路了,就在这儿你跟我白话白话你老叔董二爷家里的事儿,我这人打小有个毛病,就爱听新鲜事儿,若是打听到哪有新鲜事,我饭不吃觉不睡也要去听个一二。你说给我听,我不让你白说,等天亮之后我请你到城里下馆子喝酒。”
一听管酒,董小五咽了咽口水,这些日子太穷气,连饭辙都混不出了,更别说酒肉了,现如今打馆子门前过闻见酒味儿就顺着烂嘴角子爬馋虫,今个儿命好,遇到请自己喝酒的大爷了。拉呱就有人管酒喝,这可太好了。
他晃晃脖子,提提精神,对三庭子说道:“这事儿还是听我爹说的,我爹说他有天跟我老叔喝酒,见我老叔满脸愁容,一盅接一盅自个儿灌自个儿,我爹就问他有嘛烦心事儿,都是自家兄弟,虽说不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可好歹也是叔伯堂兄弟,祖宗都是一个,有嘛话说出来,兄弟一块儿解决。我老叔当时已经喝大了,被我爹一通激将法,先是拍桌子而后拍大胯,又给自己个儿来了两个大耳光子,他说自己缺了德了,一把火烧死自己的结发妻子。这娘们儿叫嘛来着,我想想啊,对了,叫喜凤。他说他烧死了结发妻子喜凤,后来又烧死了什么姓白的仙家,还杀了不少无辜好人,他吃斋念佛做尽好事来赎罪,可怎么赎也赎不清,多少年没睡过囫囵觉,几乎天天晚上做噩梦,梦见喜凤和那些被他杀死的人来找他索命。或许应了现世报,他那男人根儿再没挺过,成了个带把儿的活太监。他那媳妇,就是我那不人揍的婶子喜鹊,原本跟他好的没边没沿的,等到他不中用了,这娘们儿就越发对他冷淡,两人闹到分房住,在外人眼里这是一对恩爱夫妻,实际上就是搭伙过日子,如胶似漆、夫唱妇随都是装给外人看的。他不能生,可喜鹊能怀,愣是大了肚子,我老叔看着她肚子一天一天变大,也只能假装不在意,他发下誓愿,这辈子不再杀生,若是逼着那娘们儿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自己就违背了誓言。没法子只能装大头王八,任由那娘们儿把孩子生下来。他给那孩子取名贵生,明面上当自己孩子养着,心里可怎么也别扭。后来在门口捡了个没名没姓的小闺女,他心里才踏实些,给这闺女取名贵琴,对这孩子好着呢。可怎么说贵琴也是个丫头,嫁出去后最多算是一门亲戚,家产自然不能给她,也不想给贵生,于是只能从老家物色人选,当他遗产继承人。就这么着他找到我爹,要我爹把我过继给他。我在他家好吃好喝住了几个月,一天我爹拉着我非要让我跟他回山东,我说我不回去,我要留下当大少爷,我爹抡圆了巴掌给我来俩大耳光子,骂我做白日梦,要么跟他走,要么留下等死。我不知道我爹跟我老叔闹了嘛别扭,我不想走可又怕他再打我,再者我也腻歪我那不人揍的婶子,于是跟着我爹回了山东。到了山东后,我爹让我娘看着我,不让我到处瞎跑,他说自己回天津还有点事儿,要二次出门一趟。半个月后我爹回了家,跟我娘说老叔家里出事儿了。就在我们爷俩走后的转天,贵生和贵琴就不见了人影,过了没几天,我老叔一家让人烧死了。得,我当不成大少爷了,穷根子的命只能老老实实当泥腿子。你说我这命是不是太逊了点儿?”
经由董小五这一说,三庭子方知这其中还有这许多离奇事儿,若说董二爷家门不幸,也不尽然,他的确作孽太多,权且说是报应吧,可又觉得有些报应的重了些,只道是福欤祸欤天注定,都是冥冥在数的。
三庭子心中还有些疑惑,于是又问道:“你说你在老家务农,怎么又回天津了呢?”
“嘿嘿,说起这事儿,我还有份风流债呢?”
“咦,风流债?真看不出了,你老兄还有这本事呢?新鲜、新鲜,你倒是说说,让我接着听听。”
“好嘞,你都说管我酒了,我就不能瞒着你,这多少日子没人跟我说话了,可憋死我了,再不说话我都快成哑巴了,今晚上我可算痛快了,把半年的话都说了。是这么回事儿,我十八岁那年,我爹给我取了个媳妇,我那小媳妇不赖,人好貌好活也好,我挺稀罕她,可她是个短命鬼,连个儿子都没生下就害病死了,我这心里没着没落的,别提多难受了。赶巧我村里有户人家死了儿子,这倒霉玩意儿该着艳福浅,留下个模样俏皮的小媳妇儿守活寡,这户人家也够操蛋,婆婆公公非说是这小媳妇儿克死自己儿子,整天指桑骂槐数落这小媳妇儿,拿这小媳妇儿不当人看。说起来这小媳妇儿命也够苦,她娘家爹娘都不是亲的,我听村里人说她是被捡来的,她爹娘把她养大就是为了拿她换彩礼钱。年纪轻轻死了爷们儿,娘家又不肯收留,只能留在婆家受罪,村里的野小子见她长得俏皮、条儿也顺,都憋着心思打她主意,我自然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赶巧我死了娘们儿她死了爷们儿,我俩也算同命相怜,我没事跟她套近乎,替她挑挑水打打草啥的,一来二往我俩就偷偷做了那事儿。她有天对我说她实在受够了,留下来早晚让公婆欺负死,她让我带她私奔,去哪都行总之别在村里待着。我爹娘死了之后,家里也就我一个了,我也踅摸着出门闯荡闯荡,混个人样回来显摆显摆,于是趁夜带着她逃出村,一路走到天津。唉……”
“你唉嘛啊?哦,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小媳妇儿到天津后见了花花世界活了心思跟阔爷跑了?”三庭子胡乱说了这么一句。
董小五又长叹一声,接茬说道:“并非她对不住我,而是我对不住她。我这人也够缺德,到了天津后,满心想着过富贵日子,可又舍不得吃苦,混来混去混得兜里连一文钱也没有了。有道是人穷志短,没钱没骨气,我就想着拿她赚钱,一天我在街头瞎逛,听人说侯家后的青楼班子三轩班高价买姑娘,我大着胆子见了三轩班大当家小金宝,说自己手里有好货色,问她能给什么价。小金宝说若是上品人物,就给纹银二百两。我一听这价可太值了,就算把我拆零碎卖了,也不值五十两,她一个死了爷们儿的寡妇竟值二百两,我马上拍板,一定将人送到班子。没料想这事儿漏了馅儿,那小娘们儿死活不从,我也不管她依不依,拿绳子捆也要把她捆到三轩班,结果让她一面盆砸我脑门子上,把我砸晕之后她跑了出去。我醒来之后满世界找人,打听了足足大半年,才知道她躲到小南台子干了土窑子。我带人到小南台子把她绑到三轩班,结果小金宝只给我一百两银子,我吃大亏了,可她却因此得福,不但跟小金宝拜了姐们儿,现如今还成了三轩班的大当家。”
“啊,三轩班大当家?你说她是小玉宝?”三庭子大吃一惊,转来转去竟然转到小玉宝身上。老天爷啊,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儿吗?
“嘿,你也认得她啊。也对,她现如今是天津卫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几个爷们儿不认识她的。早先她叫玉芝,如今改名小玉宝了,可不管叫嘛,我也算当过她爷们儿。我后来一段日子走时运,到宝局子耍钱逢赌必赢,也实实在在风光了一阵子,可我这人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染上抽大烟的毛病不说,又结交了一帮下三滥,他们嘴里跟我称兄道弟实则就为占我便宜,我的钱让他们给忽悠走不少,剩下的钱让个窑姐都给我拐跑了,我身无分文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走投无路之时想起了老相好玉芝。我要不去找她,兴许还没事,我去找她结果让邪祟差点撕了我,若不是有个三河石奶奶来得及时,我小命早没了。我命大不该死,让邪祟把我祸害成这样了,可我愣是活了过来。我现如今走到哪儿,哪儿嫌弃,人家看我这张脸拿我当恶鬼,我实在没法了,不得已跑野坟地里装鬼吓人。三天碰不上一个走夜道的,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还挨了一顿打,照此来看,我好运到头了,下半辈子净是霉运了。嗐……”
他不说三庭子自然不知道原来他还有这档子事儿,他一说三庭子心中啧啧称奇,他没告诉董小五自己不但跟小玉宝认识,还认小玉宝当了大姑。他更不知道,这个董小五身上确实带着霉运,他跟董小五走到一块儿,霉运也转嫁到他身上来了,一场血光之灾不期而至,只是这条耿直汉子还丝毫不曾察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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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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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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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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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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