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庭子大叫一声:“我完了!”
他本以为自己没命了,哪成想那黑影说了句:“我让你小子跑!”
呀,邪祟说人话了,还粗气粗气,听声音起码是条四十岁开外的壮汉。
那黑影说完“我让你小子跑”几个字之后,将腿压在三庭子身上,而后用力将他双臂往后掰,反关节让人痛苦难忍,三庭子此时不光怕了,还疼的,疼的他嗷嗷乱叫。双臂被掰到一块之后,黑影拿出一条麻绳几下就给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呀,邪祟不但会说人话,还会掰人胳膊,还会拿绳子拴人,手法老练,干净利落,这不像是邪祟,倒像是衙门里的差官捕快。
黑影将三庭子捆结实后,自己站起身后,抬脚朝着趴地上乱嚎的三庭子狠踹一脚,这一脚险些没把三庭子踹的背过气去。有人听到外面乱咋呼而出来看热闹,这时候有人说了句:“听着咋咋呼呼,还以为是臭要饭的争食儿呢,原来是八爷办案子呢。八爷威风,您老今个儿逮了个撬门拧锁的,还是调戏良家的?”
“对啊,你小子究竟干了嘛坏事?”
说完话,这位看客口中的八爷朝着三庭子又是一脚。
三庭子被先前那一脚踹的差点背过气去,光剩张嘴了,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一脚倒是把他气儿给踹顺了。
就听他大口“哎呦”一声,接着叫喊道:“我嘛坏事儿也没干,良民一个。你们错抓了好人了!”
三庭子这会子反倒不害怕了,他知道扑倒自己的不是邪祟,要是邪祟早就把他给生啃活嚼了,根本不会踹他两脚。再者过来围观的看客喊他八爷,能有称呼的一定是人。
“好哇,你小子还嘴硬,让我瞧瞧你长嘛模样,敢在你家八爷地面上混事由,你也没问问八爷我答不答应。”
那位八爷说着话一把将趴在地上的三庭子拎了起来,可见此人力气不小。把三庭子翻了个儿,你瞧我,我瞧你。
“张八爷,真是你啊?”
“吆嗨,这不陈家沟子的三庭子吗?”
得,两人认识。
这个黑影正是天津县衙门的老架张八爷,当年去钱串子家里抓人面狐就是他带的头。今晚上偏赶上他值班,挎着腰刀满世界转悠,正愁没事发生。结果从胡同里跑出个连跑带咋呼的人影,张八爷最爱抓这种人,逮住之后不但可以打便宜人,还能从他们身上刮点油水。
平时逮住撬门拧锁的小偷小摸,张八爷管保先是一通好收拾,他自称这叫“疏皮子”,目的是为了逼偷了东西的小子把偷来的好东西孝敬他。若是有孝敬,他便装模作样拿绳子一捆往衙门拖,到了僻静处,绳子解开把人放走,这便宜赚的多痛快。
可要是被戴着的小子就是个欺负良家“划洋火”的臭狗食,穷地叮当响,一个老钱都没有,那就等着倒霉吧,张八爷能把人收拾熟了。
在那不人揍的年月,衙门当差的有几个好东西。换言之,好东西也干不了这缺德差事啊。
张八爷吃公门饭已经二十多年了,可谓老油子了,比滑头还要滑三分。不过这人也有个值得夸赞的地方,尽管人滑手黑还爱打人,但有时候也挺正义,谁要挨了欺负去找张八爷,他一准为你做主。瞧见那些不遵法纪的恶徒,他往往指着鼻子呵斥他们,训斥他们不往人道上走,偏往畜生道上靠。有他巡街,地面倒也太平,因为都怕他。为嘛怕他?还不是因为他自幼练武,拳脚棍棒样样精通,还会摔跤。说话在十几年前,有七八个被他逮过的小子不服气,趁他当值的时候在街口埋伏他,结果七八个小伙楞不是他对手,让他揍得腿断胳膊折。自此之后,歪毛淘气嘎杂子,小偷小摸臭狗食,只要混街面的,瞧见他一准躲着走,生怕八爷一记老拳打面门上。
张八爷名气挺大,天津卫起码有半城的人认得他。三庭子也不例外,张八爷有时候想吃海鲜了,顺道往陈家沟子鱼锅伙拿几条大黄花,伙计们专检大条的给他,生怕给小鱼惹八爷不开心。这就叫光棍难斗势力,混混的天敌就是差官,不服也没辙,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张八爷也认得三庭子,不过他向来就看不起混混,认为他们都是渣滓、是臭狗食,认识归认识,该揍还要揍,该审还要审。
“三庭子,你小子不在鱼锅伙待着到处瞎跑嘛?别是白天当混混,晚上当臭贼吧?”
“八爷,我是混混不假,可不是臭贼,撬门拧锁、掏口袋、顺钱袋对我来说跟踹寡妇门、刨绝户坟一样缺德,这倒霉勾当我才不稀得去干。”
“不是臭贼你跑嘛?对啊,也没瞅见有人在后面追你啊。你说实话,你究竟为嘛要跑?说了实话,八爷饶了你;不说实话,八爷拆了你。”
张八爷这么一问,三庭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一张脸上满是惊恐,慌慌张张朝四外乱看,除了看热闹的,就是张八爷了。
“八爷,八爷,您可要救救我,我现如今不信旁人,就信您老。”
“救你,为嘛事儿要救你。哦,你小子一定是杀了人,怕人家哥们兄弟来寻仇吧。说吧,把谁宰了?”
在张八爷眼中,混混干得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勾当,杀人对他们来说不叫事儿,光是经他着手办理的混混杀人案就起码不下十宗,因此他断定三庭子是杀了人。
“八爷,我没杀人,真没杀人。我没杀人,可我看见死人了。我害怕,所以跑。”
“新鲜啊,混混怕死人?这可是天底下少有的奇闻。大伙给评评理,混混怕死人,这有比这更不让人信的事儿吗?”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信。
“八爷,各位老少爷们儿,我真没说瞎话。您其中有几位也认得我,我三庭子是个嘛人你们还不清楚吗?我是个耍胳膊根儿的不假,可我不是谎话精。”
张八爷一咂摸滋味,瞧这样儿三庭子没说瞎话。于是问他在哪看到死人,人是怎么死的?
三庭子现如今只能实话实话,不说实话等挨踹呢。
“八爷,我说出来可别吓着您老。”
“放屁,有嘛事儿还能吓着八爷,能吓着八爷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我瞅见邪祟吃人了!”
“嘛玩意儿,邪祟吃人?”
“没错,邪祟吃人,您老千万别不信,我说的是真事儿。”
张八爷信,他绝对信,钱宅和郭宅两家的事儿让他不得不信。
“在哪吃的,吃的谁?”
“我就知道在个破屋里,吃的是余二爷的心腹军师马猴子。”
“马猴子死了,让邪祟吃了?”
“没错,就是马猴子,怎么被吃的?”
“他、他,怎么吃的我没瞧见。”
张八爷朝着他肩头又踹了一脚,怒气冲冲道:“混蛋,你刚不说马猴子让邪祟吃了吗,这会子又说没瞧见,你拿我找乐了呢?”
“不是,八爷您别起火。怨我没说明白,我就瞅着邪祟啃他脖子,至于啃成嘛样儿我没瞧见,吓跑了,没敢看。”
他说的是真是假,去看看就知道了。张八爷抓着他肩头,把他提起来,绳子没给他松开,怕他跑了。让他在前面带路,张八爷抓着一端绳子头跟在他身后,看热闹的跟在张八爷身后,就跟一条长龙赛的。有热闹看,不看就算吃亏,热闹要是好看,让邪祟吃了也值。
三庭子带着大伙进了马猴子遇害的那条胡同,快到院门时,三庭子站住不敢走了。他告知张八爷,邪祟就在里面呢。
张八爷“哼”了一声,大手掐住三庭子后脖颈子,就跟拎小鸡子赛的,到了马猴子住的院门前,使劲儿往里一推,三庭子一下到了院中,再想往回跑没法跑了,张八爷拽出明晃晃的腰刀跟进来了。他要敢跑,邪祟不害他,张八爷也一刀劈了他。官差杀了人,只要给死者按个拘捕殴差的罪名便什么事儿也没有,他们哪一个手底下没有冤死鬼。wWW.ΧìǔΜЬ.CǒΜ
“人呢?”
“屋里呢。”
“进去!”
“八爷,我”
本想说“我不敢”,结果刚说了个“我”,就被张八爷一脚踹进屋里。三庭子摔趴在地上,有东西绊了他一下。屋里没点灯烛黑乎乎一片,但多少还能看见点什么。三庭子趴在地上,挣扎起身时往旁边瞧了一眼,登时嗷嗷大叫起来。
张八爷跟随其后拎着腰刀进了屋,喊一声“别叫了!”
他让三庭子闭嘴,拿出随身点旱烟的一盒洋火,划着一根洋火,借着洋火头上那点微弱的光朝屋里瞧了瞧,旋即“啊”了一声,手一抖洋火掉地上了。他赶忙又划着一根,见靠着墙的一张破桌子上有个油灯,赶紧将油灯点着。有了光亮,屋里的一切就看的清清楚楚了。
三庭子蜷缩在一角,怔怔的看着屋里。没邪祟,只有地上一躺一趴两具尸体。看装束躺着的那个是男子,趴着的那个是女子。
看热闹的纷纷往屋里挤,张八爷把腰刀一横,说一声:“都尼玛在外面待着,谁敢进屋,我剁了谁。”
一见明晃晃冒寒气的生铁片子,有几个不害怕的。张八爷做的没错,都进来了,现场就破坏了,到时候查案就难了。
此时屋里带活气儿的就张八爷和三庭子,张八爷俯下身仔细看看那具男尸,的确是够吓人的。他在衙门当差这些年,见过各式各样的死尸,连干尸都见过了。没想到刚进屋时,还是让地上尸体吓了一跳。
真真太惨了,整张脸都没了,自额头到下巴就剩一个大黑窟窿了。把那具女尸翻过身,把张八爷骇的不轻,这具女尸跟男尸一样,也是脸被吃了。
张八爷看过之后,嘴里嘀咕“怎么这么像呢?跟苇子坑那具河漂子死法一模一样。”
他声音尽管不大,但三庭子却听见了,他心里跟张八爷想的一样。那天在南门外苇子坑,他近身瞅见姜长岁的死状,跟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两具男女尸体不正是一模一样吗。他仔细回忆自己看到邪祟,啊呀,姚师爷说看到个光眼子的大姑娘把姜长岁啃了,自己看到的不也正是一个大姑娘吗?光溜溜嘛也没穿,按住马猴子就啃。尽管只看了一眼,此时三庭子脑海中却逐渐浮现她的模样,两眼冒红光,满脸黏黏糊糊的血块子,一张嘴就咬下马猴子脸上一大块肉。
三庭子心里难受,他先是在钱宅看到人面狐,后来遇到鼠友,又看到大胖猫,听刘一手说什么赤链红鲤,现如今又看到个吃人的大姑娘。老天爷啊,这是怎么了,自己不是身上有嘛吸引邪祟的玩意儿吧,怎么邪乎事儿都让自己赶上了呢?
“呔!”张八爷喊了一声,把三庭子吓得又是一激灵。
“你说这人是马猴子?”
张八爷拿手指着地上那具没脸的男尸问道。
“是他没错,我瞅见他从苏老义的馆子出来,他肩头打着夹板儿呢。不信,您瞅瞅。”
张八爷用手一摸,果然硬邦邦,照这么说这是马猴子没错了。
“这个是谁?”张八爷又用手指着那具女尸问他。
“这个,这个我那知道啊。我就瞅见马猴子一个,他屋里藏着谁,我哪知道啊。”
“你到马猴子这来干嘛?你两家不是有仇吗,据听说马猴子出阴招伤了你家曹二爷,你小子不是想给曹二报仇,跟马猴子到家吧?”
“我这,他,我……”
三庭子不知道说嘛了,可不是吗,自己正如张八爷所说,就是想要废了马猴子,才跟着他到家的。现如今自己要承认了,非打个持刀行凶的罪过不可。自己不怕进号子,也不怕官差收拾,怕的是老娘为自己提心吊胆,老娘知道自己被拿到公衙,被担心死不可。
见他支支吾吾这样儿,张八爷意识到自己猜对了。他没明说,又在屋里转悠了几圈,突然将目光定格在土炕一个角落之中。
张八爷两眼放光,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神情。他大步走出屋,用手里明晃晃的腰刀朝着院里那些交头接耳的看客一指,大喝一声:“都给我滚出去。爷要办案,赶紧滚蛋!”
声如洪钟,震得人耳朵嗡嗡响。不滚等什么,等着挨刀呢。眨眼工夫,院里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张八爷到了院门前,把那两扇破门闭合之时,突然瞧见地上有个发光的东西,他捡起来一瞧,是柄磨的飞快的攮子,这柄攮子正是三庭子慌乱之中丢的那柄。
他看看这柄攮子,再朝着屋里面瞧了瞧,脸上又是一丝怪异的神情。他将攮子放入自己袖口之中,而后大步进了屋,转身把屋门关闭。
三庭子不明白他要干什么,认为他把外人支走,是为了安心查案。现如今他连惊带吓,已经快要虚脱,双手因被困而动弹不利落,因此靠在墙角不动劲儿,两眼瞅着张八爷,看他究竟要如何查案。
张八爷在屋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来回看了几圈之后,移步到了三庭子近前。突然之间,他用手一指窗口,叫声“那是什么?”
三庭子赶忙扭头观瞧,头刚扭过去,就觉左边太阳穴“嗡”了一下,旋即天昏地暗,而后失去知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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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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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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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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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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