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睿王要求一切自己做主,宫里还是派了经验丰富的老嬷嬷来帮忙。
这是顾潆第二次成亲。
第一次,她穿着自己亲手绣的嫁衣;这一次,她穿的是礼部送来的亲王妃冠服。
头顶的花树冠,花钗九树;两侧博鬓九钿;身上的翟衣,绣翟九重。
她一步一步,缓慢而小心走着。
睿王没有前来迎亲。没人有异议。
因为,大家有一个共识:睿王如今只剩一口气吊着,就等着新娘去冲喜。
宫中来的两个嬷嬷搀扶着顾潆上了花轿。
代替睿王前来迎亲的无伤,面无表情骑在高头大马上。
“那个就是新郎吗?”
“当然不是了,新郎伤重,根本起不来。”
“那个人也好俊俏啊。不过,他怎么板着一张脸?”
“他家主子都快不行了,他能高兴得起来吗?”
“要我说,还是因为新娘太丑了。你们不知道吧,新娘脸上有那么长一道疤。”这人一边说,一边比划。
......
上一次出嫁,沿路围观的百姓们,全是道贺,还有人祝她长命百岁。
谁知,转眼间她就命丧黄泉。
这一次,围观人群,全是唱衰,说不定反而是好事呢。
想到这,她忍不住抿嘴微笑。
花轿到了王府,顾潆被嬷嬷牵出来。
拜堂,依然还是无伤代替。
宫中的管事负责招呼宾客,嬷嬷负责照顾新娘,全程其实无需睿王出面。
被送入洞房时,不知怎的,顾潆忽然紧张起来。
上一次被杀的场景猝不及防跳了出来。
她心慌,脑子里甚至荒诞地想到了“宿命”两个字。
这一次,我会不会再次被杀?
她忍不住去掀盖头。
一个嬷嬷按住了她的手。
“王妃,盖头要等王爷来揭。”
和上一次一样的话。这让她更慌了。她觉得盖头就像一张大网,紧紧绑着她,让她无法呼吸。
忽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悄无声息出现在盖头之下。
顾潆吓了一跳,仿佛看见上一世那个杀手的剑,正要刺进来。
她没控制住,发出一声浅浅的惊呼。
声音未落,眼前一亮,盖头被揭开了!
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嘴还保持着微张的惊讶模样。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睿王那张略显苍白的,俊美如谪仙般的脸。
两人四目相对,睿王眼神无任何波动。顾潆却有些尴尬,为自己刚才那声惊呼。
好在,她迅速反应过来,在嬷嬷们的注视下,微微垂下头,像个羞涩的新嫁娘。
“王爷,这是合卺酒,祝您和王妃鸾凤和鸣,恩爱白头。”
考虑到睿王的身体状况,坐床撒帐这些步骤都省了。
但是最关键的合卺酒却省不得。
托盘上已经倒上了两杯酒。睿王正要执起一杯,一只葱白的玉手却从他眼前掠过,抢在他之前,拿起了酒杯。
顾潆将两杯酒都端在手中,迅速而不着痕迹地一一闻过。
确认酒没问题后,她才将其中一杯递给了睿王。
两个嬷嬷皱了皱眉。新娘子也太不懂礼了。
她们是宫里的人,顾潆不放心。
睿王坐在轮椅上,为了配合他,喝合卺酒时,顾潆身子微微前倾。
两人手臂相交,各执一杯,头微微凑近,几乎要碰在一起。
顾潆甚至能闻到睿王淡淡的、清冽的呼吸。
上一世,她和贺云止都还没走到这一步呢,她想。
“好了好了,喝了合卺酒就是恩爱夫妻了。”嬷嬷笑道,“王爷王妃劳累了一天,奴婢们服侍王爷王妃洗漱用膳吧?”
“出去吧?”
??
嬷嬷们愣了一下。
“你们下去。”睿王又说道,“这里不用伺候了。”
两位嬷嬷听懂了。睿王这是赶她们走。
她们倒是不意外,就是有些为难。
其中一位嬷嬷还端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块白绸布。
“王爷,太后吩咐过,奴婢们要服侍王爷入洞房。”
原本还有些疑惑的顾潆一听,瞬间明白那块白绸布的作用了。
她脸立刻就红了。
皇家怎么那么多规矩?难不成这两位老嬷嬷要监视她和睿王睡觉?
睿王看也不看那块白绸布,只淡淡道:“本王身子没好,入不得洞房。”
他声音清清冷冷,并不算很严厉,却不知怎的,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两个嬷嬷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下去。”他再次说道。
这回,两个嬷嬷不敢辩驳了,端着托盘,慌慌张张离开。
“今晚她们不会离开。”他说。
“啊?”顾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道,“哦,没关系。”
“只是,今晚不能给王爷您施针了。”她说。
睿王摇摇头。
“今晚,先将就一下。明日等她们走了,你再搬到玉笙院。”他说。
新房设在睿王住的星辉院。玉笙院紧挨着星辉院,中间还有一道角门,便于自由出入。
顾潆住在玉笙院,既便于她制药,又便于她到星辉院为睿王施针。
这个安排很好。
“需要我叫你的丫鬟进来服侍你吗?”他又问。
顾潆摇摇头,自己坐到梳妆镜前,“我自己可以的。”
她在药王谷时,什么都是自己来,早就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了。
等顾潆卸了钗环,洗漱好,换好衣裳从内室出来时,睿王已经不见了。
她四下看了看,有些疑惑。
难道睿王出去了?不是说那两个嬷嬷没走,他们今晚还得演戏吗?
正当她站在房中,一脸茫然时,右手边传来动静。
睿王自己推着轮椅,从隔间出来了。
那里——竟然还有一道门!
那儿看上去,明明就是一道平平无奇的墙嘛。
睿王府一间小小的卧房内,竟然都有机关。
这令一直生活在简单环境中的顾潆无比惊讶。
睿王已经换好了衣裳。
他从轮椅上站起来,径直走到床边。
顾潆赶紧去铺床。
幸好床足够大,床上的被子也足够多。
只是第一次跟一个男子同处一间屋子,还要分享同一张床榻,她既紧张又别扭。
这怎么能安心睡下呀,她想。
“王爷,虽然今晚不能给您施针,不过我带了药膏,可以给您擦药按摩。”她灵机一动。
“今天你也累了,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进宫,拜见太后。”睿王婉拒道。
“哦。”她乖乖应了一声,扯过一床被子。ωωω.χΙυΜЬ.Cǒm
床榻两侧都能上,睿王占了左侧,她便睡在右侧。
她小心翼翼,轻手轻脚,恨不得自己变成一根羽毛,躺上去无声无息。
平心而论,睿王对她还算温和。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对睿王竟有点儿畏惧。
睿王已经躺下,合上了眼。
他的呼吸很轻,好似刚躺下就睡着了似的。
顾潆咬着牙,心嘭嘭直跳。
身边近在咫尺躺着一个“陌生”男人,这怎么睡得着嘛?
啊啊啊,拥有自己独立的、私人的、安全的小空间,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我恨你们,她在心底碎碎念,埋怨那两个嬷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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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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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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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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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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