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嘉跟上椿的步伐,走近那木舍庭院,抬头一看门匾,古朴的字迹,“九重”。
她一挑眉,笑出声,但椿这个老头子并没有搭理她,温嘉抿了笑意,随他跨进门槛。
九重天,连她都知道,只有神族才可居住之地,椿也敢将九重之名安于小小木舍之匾上?
“往里走,你住桃花树旁的那间屋子,你去梳洗一下,好好的小姑娘,怎么那么埋汰呢。”椿用嫌弃地眼神瞟了她一眼,转身往正堂里去。
温嘉不与他计较,找到那棵桃花树,推门一进,只见这是一间素净又雅致的房间,两侧用两扇桃花琉璃屏相隔,一侧用作床榻休憩之处,另一侧便是沐浴之处,简单地放着木桶与衣架,再转了一圈,除了桌几以外,只剩下一白瓷瓶,瓶中正养着两枝开得正好的桃花。
温嘉发现木桶中已有热水,旁侧的竹藤衣架上也有干净的衣裳,想必是椿准备下的。
她将自个泡进热水里,那恰到好处的温度从皮肤沁入骨髓直至五脏六腑,她在这一刻才将疲倦稍稍放了下来,躺在木桶中,轻闭双目。
任由温暖的水将她裹挟,猛地一睁眼,才恍然醒来,自己真的已经逃离万妖塔了,那五年真如一场噩梦!
此刻终于梦醒了。
温嘉穿戴好衣服,擦干头发,便听到椿的隔空传音,“好了便来正屋吧。”
这个庭院房屋简单,温嘉一下子就找到了椿的所在,椿见到眼前洗去尘土与脏污的少女,才略满意地点头,虽是瘦弱纤细一些,但仔细养一段时间,身体自然会慢慢变好;容颜虽然比不上妖族少女那般倾国倾城,绝色妩媚,但却占了几分清秀,尤其那高挺的鼻梁,再配上那双锐亮漆黑的眼睛,不像夜空里的星,反而像太阳的光。
他选中的圣女,正需要这种的姑娘,不需要柔情万种,但要战意十足。
“来,随老朽过来,给你说一下,这些时间你要学些什么?”
椿领着她走到正屋的里间,温嘉刚到门口就被屋里数之不尽的书柜给震住了,结结巴巴地问,“这一屋子的书,不会都要我学吧?”
椿鄙夷地瞅她一眼,仿佛在说她没出息,“怕了?”琇書蛧
温嘉摇摇头,跟上他的步子,环顾着层层叠叠的书柜,每个书柜都高至屋顶,真正的书之林海,人置身于此,都好似要被埋没了。
“这里的书,若一本本的看,能看一千年。”椿淡淡地说,“老朽看书算比较快,看了八百年。”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牛气哄哄的话。
温嘉连大气都不敢说,只能由衷地佩服,“师父厉害,徒儿会好好学的。”
椿打了个响指,满屋的灯火都点上了,照得里间无处不亮,他用木妆划过一本本书脊,遇到合适的就手指一划,不需要触碰到,书便自己落到温嘉的怀里。
一本,两本,三本,四本……温嘉怀里的书都比她还高了,颤颤巍巍地摇晃,好像在耍杂技。
椿满意地看了看,“这几日就先看这几本吧。”
先看这几本?这明明是几十本了!温嘉在内心无声地怒吼。
回到主屋的厅堂,椿简单地给她介绍一下,“此处是绿苑,只要老朽一日活着,人族那些灭妖师一日便找不到这儿,你就在这儿好好用功,你的基本功实在是太差了。老朽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制服了不少妖兽了。”
温嘉想告诉他,她在青凌派的时候还是被夸奖天资聪颖的呢,但这种话说出来肯定会被小老头狠狠嘲笑的,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绿苑外面便是妖兽之谷,有数之不尽的妖兽与药材,不少的人想要来此捕捉妖兽和偷采药材,但此谷不简单,基本有来无回。”椿捋着自己的胡须,话语一顿,又接着说。
“虽然老朽说要你当妖族圣女,但还是要通过试炼才能成为真正的圣女,你先把圣女试炼通过了再说吧。”
温嘉“啊?”了一声,感情说到现在,她还不是圣女啊。
“而且圣女也是有等阶的,你需要一步步经过重重试炼,才能爬上最高峰,当成为了女武神,你才有资格带领妖族重回巅峰。”椿的语气很严肃,但温嘉多少觉得被这个小老头坑了,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椿拢着袖子,盯着她的眸子,缓缓道,“丫头,只有自己手握无上的权柄与力量,才可以真正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世间再无任何人可阻你。”
“那时,你说的话,就是规则。”
话音甫落,却如心中落雷,温嘉兀地抬起脸,漆黑眸底的野心之焰疯狂跳跃,连带着她的心——
扑通!
扑通扑通!
她听见她的心在大叫,“温嘉,快去——快去——”
去哪里?她怅然回首,门外微风卷起阵阵桃花,霎那间落红成阵,一滴眼泪突兀地掉下来。
她知道要去哪儿了,用手背擦去脸颊上的泪,将自己埋入书本中,闷闷地“嗯”了一声。
******
妖兽之谷,静谧的林间小径湿热不已,这片林子十分诡异,竟连一丝风都没有。
温嘉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摘下腰间的水囊,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口,警惕地听了听林间的声音,除了虫子的鸣叫,并无其他声音。
她只好背好弓箭,继续往前走。
“老头说的赤猴到底在哪啊?”温嘉浑身都被汗浸湿了,皱着眉头,大海捞针般在林间寻找猎物。
前几个时辰刚刚看完书,椿就以“去妖兽之谷的东南赤火之林试试你的身手吧,抓一只赤猴回来。”
“不会连一只最低阶的妖兽都抓不到吧?”临走时,小老头挑了挑眉毛,颇阴阳怪气地说,好像等着看她的笑话。
气得温嘉差点想一把揪光他那几根眉毛!
又走了一个时辰,倒是见到了赤猴的身影,但这妖兽灵活得不行,还未等她靠近,就如一阵烟般钻入林里,折腾得不行。
“嗯?那是什么?”温嘉看到不远处的草丛中似乎躺着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靠近,走近两步一看,才发现竟是个人。
而且这个人正是被凰帝残魂丢下山崖的顾思之。
他穿着素白的中衣,身上沾了不少血污,那张俊逸的脸也有不少擦伤,见他双目紧闭毫无动静,一时不知死活。
温嘉双眉微蹙,心里猜想他应该是死了吧,原本她不想置他于死地,若他肯放过自己她也不会使用召唤卷。
她知道顾思之是个好人,五年之久,他是第一个对她说,要替她主持公道的人,还把道袍给了自己。
温嘉想再靠近一步,顾思之的诛邪剑嗡地一震,从地上飞了起来,剑尖直指温嘉,不让她靠近它的主人。
她赶忙停下脚步,正犹豫要不要离开的时候,见到顾思之的指尖动了动,“还活着啊……”
顾思之是以剑修仙,他的剑便如灵物般是通人性的,不仅可御剑而飞,还可护主安全,看来他坠入深崖的时候是他的诛邪剑救了他,但此地是妖兽之谷,看顾思之身上的伤口,怕是已遭遇过妖兽的袭击。
若此时她不救他离开此地,到了日落之时,顾思之怕是只剩个白骨架子了。
“你若不让我救他,那我就走了,你是把好剑,应该知道此地之危,你的主人活不过今晚。”温嘉对着诛邪剑说。
诛邪剑颤抖不已,仿佛也在做抉择,最终在温嘉的目光下,飞入鞘中,它同意让温嘉救顾思之了。
温嘉默念术语,施展灵力为他简单地疗了一下伤,止住了血,便将他搀起,往安全的地方走去。
而此地唯一安全的地方,只有绿苑。
温嘉其实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救一个要捉自己的灭妖师,或许只是为了他那一句“主持公道”,亦或者因为他的道袍,还是因为那一丝丝愧疚?
“我救了你,你以后就不能来抓我回万妖塔了。”温嘉自言自语地说,顾思之也听不到,就算他听到了肯定也不同意。
灭妖,是他的职责。
******
到了夜里,临近子时,温嘉才拎着一只叽哇乱叫挣扎着的赤猴出现在椿的眼前。
“真够慢的。”小老头慢悠悠地喝了口热茶,一副困了的模样,“明天开始,每日学完书中的,便都要去妖骨之谷锻炼。”
温嘉已累坏了,也不与椿讨价还价,这条路她已决定要走了,那便要走到底。
待椿离去,趁着夜色昏暗,温嘉摸到了小厨房,椿念她法力低微并未要求一定要辟谷,所以小厨房里还有一些五谷之食。
温嘉摸了两个馒头塞到怀里,也没点灯,双指一抹眼睛,双目泛起红光,便可在夜里视物清晰。
捡了小路出了庭院,往绿苑的林海中走去。
林海声涛涛,夜晴月溶溶,林中深处有一处小洞,她把顾思之安置在那。
喂了他点水,又将馒头撕得碎小,用水化成绵稠状,喂给他吃。
忽地,顾思之缓缓睁开眼,双眸如此时的月,温嘉的心一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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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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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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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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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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