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家佣在砍桃。
“院里的最后一棵喽,砍完睡觉。”马六将斜放在一旁的斧头拿起。
他从下午开始跟马七忙到现在,没别的活,就是砍树。
主子吩咐的。
马六马七是兄弟,原是泗水盘山城饥一顿饱一顿流浪的乞丐,后被宋家收为仆人。
“六子,我们刚来淮陵,连这宋府都是人家柳慎言让人腾出来的地儿,你说......老爷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啊?”
“别瞎琢磨,雨越来越大,赶紧砍完了事儿。”马六不耐烦摆摆手。
他这亲兄弟每次干活都是只出嘴巴不出力,有那说闲话的功夫,早都收工洗热水澡去了。
马七:“可不是瞎捉摸,我今儿下午可听说了,柳慎言独爱桃花,什么秋菊春桂君子兰,人家看都不带看一眼的。这桃花长得好好的,又不碍眼,砍了做甚?”
他不明白。
为什么四季桃开得这么好看,花瓣跟粉扑扑的大蝴蝶似的非把它砍了不可,外人还千金难求呢。
在京城住的时候也没听说宋戬不喜欢桃花,还专门让人去寻桃栽在夫人云小院子里,说是什么运似春桃带雨来。
八个大院,十二个小院,连门外路两旁的加一起算上,三百三十二株四季桃。
拖到明天都不行,几百号人,提着斧子硬砍。
“哎,你说宋大人为啥不让手下那些兵来砍?不都是会内功的么,整天练兵场里舞刀弄棒的,有那力气喊过来三下五除二整完多好。让我们这种斧子都提不动的废物来,又费劲又耽误事儿,说句不好听的,怕不是宋大人公务繁忙日夜操劳,脑子不够用喽!”马七生怕有人听见,嗓子压得比淅沥沥的雨声还低些。
马六不比马七,明些事理。
他听了这整日好吃懒做不思进取的脓包弟弟的话后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不让宋大人来砍呢?宋大人那刀法,甭说砍桃了,砍你脑袋都跟砍豆花一样。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平日洗衣挑水做饭,哪样你肯多做?”
院外传来几人的步子。
两丫鬟扶着个年轻女人。
长发盘起,绾着紫玉雀头钗,披肩百鸟朝凤金丝袄,腰束粉蝶围桂带。能得宋戬之独宠,容貌自不必说。
马六:“夫人好。”
马七:“夫人好。”
“我夫君呢?”
马六:“宋大人已回来多时,之前去过夫人那,见夫人还在梦中不忍打扰,就回来了。”
“他让你们砍的桃花?怎么连我院子里的也被人砍了。”
马七眼珠一转,连忙抢过马六的话道:“是,夫人,老爷自回来起就暴躁不安,不仅让我们砍了院里的桃花,连附近路上的也不放过。这岂不是会让附近人家觉得我们宋家人不接地气,不解风情呐?也别怪小七子说话难听,小七子在宋府待了大半辈子,一心只想着报宋大人的收养之恩,开得好好的桃花,砍它做甚?夫人您劝劝宋大人吧!”
哗啦!!!
水花四溅。
马七被马六狠狠一脚踢在屁股上,滚进水坑中。
马六奇了怪了,平日私下里再怎么说闲话,再怎么胆大妄为的马七,也绝不敢当着任何人的面道宋戬半句不是。
“谁给你胆子!!!!将军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揣测的!让你砍树你就砍树,让你磨刀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磨刀!以后再让我听见你戳宋大人后脊梁,无论是当着夫人面,还是当着这宋家任何一人的面,今天是最后一次。日后莫怪我不讲兄弟之情!”
马六转身朝着云小下跪,“夫人,马七他生性顽劣,常拿着宋府的钱无所事事偷奸耍滑。他方才那一派胡言其实就是不想出些砍树的力气,倒也不敢真的质疑宋大人。宋大人让小的们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马七那话实属难听,是我这个长兄管教不严,还请您宽宏大量绕他一次,罚我便是。”
云小瞅了瞅滚到一旁的马七,又看了看马六,“你兄弟二人么,性情倒是相差甚远。无妨,云彩呢?她不在赖茹那也没跟着马绥明,大半夜的,莫不是又跟她爹躲在房里头偷酒喝。”
马六:“夫人,小主不在里头。今天小主她......她.....”
马六在下午打理其他房间时就看见宋戬回来了却没瞅着云彩,他先是以为云彩在赖茹那骗凤尾糕吃,要不然也不会床被都布置好了还不来。m.χIùmЬ.CǒM
以往到点云彩都会主动上床睡觉,不要人喊那种。
因云彩身患遗传病,需每日戌时喝一副由七色桐桐叶熬制的药,他弄好后去寻赖茹,却被对方告知宋戬将云彩带出去后就没带她回来过。
宋戬于酉时戌时之间前后回府三四次,每次都带着马绥明,唯独不见云彩。马六见两人公务繁忙,去了兵营又带着一帮不知哪叫来的当地百姓东南西北到处跑,于是不敢打搅。
等他去找严卿山时更是发现严卿山在与柳慎言手下的人交接完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云彩到底去哪了,马六不知道。作为一个下人,还是专门伺候小主服药的下人,现在连主子在哪都不知道,他不敢回答,亦是不敢推脱,“嘶,夫人,小主,她,她今天......”
地上,马七见他哥支支吾吾,立马将话接过来:“小主她今天没来过咱这新家。”
“哦?”云小皱眉。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女儿会出什么问题,“那去哪了,跟着严卿山练兵去了?这么晚还不回来。”
……
赶巧,严卿山抱着云彩进院。
“娘亲,你醒啦!!!”
云彩挣脱严卿山怀抱,一溜烟窜到云小身旁,她将虎头帽摘下,往里面狠狠抓了一把,“娘亲,桃花!”
“你二人先退下吧。”云小低头轻嗅花香,“你这混账东西么,算有点良心。还以为你在外头玩起了兴致把为娘忘了呢。”
马六二人对视,有些犯难,双双指着一旁砍了半截的桃花,“那个,夫人,宋大人吩咐的事儿还......还没......”
见状,严卿山握刀。
四周雨水仿佛任他驱使一般,凝结在那柄泛着青光的刀刃上。
飞鱼,游龙,青色碧波。
直至桃树齐生生倒下,众人也没能听到半点杂音。
云彩跑近那棵切口平滑的桃树,睁大眼睛细细查着四周墙壁,在确认除去桃树外的物体全都免于波及后,严肃道:“确实比我厉害哇。”
严卿山眼神示意马六两人离开。
马七还沉浸在方才的刀光中,想象拔刀之人是自己。
“夫人,严将军,小主,那六子就带着马七退下了。”
两人离开。
因是临时腾的地方,佣人住宅不比京城宋府。
马六马七恰分到一间稍有残缺的屋子。
榻上,马七自言自语,“六子看见没,早让严卿山来早完事儿了!我俩在那不纯多余的么,丢人现眼,还是这铺子上躺着最舒服。”
屋漏偏逢连夜雨。
汇聚了数滴雨水的珠子终于负担不起,从房梁上滑落。
马六摸脸叹道:“唉,宋大人风光的时候我们跟着风光,如今宋大人被贬我们也只能跟着受苦,七子,也别怪刚才六哥踢你,夫人面前是万万说不得那种费力不讨好的话的。”
忽然间,马六捂嘴,甚觉得不可思议。
方才之言,当真是从自己口中出来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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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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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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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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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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