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财进擦擦银子装进兜里。
财进财进,财源广进。
他爹给他起了个好名。
收获也忒大了些,十天半个月的酒钱都有了。
“是下午的一位客人赏的。”跛脚少年说,—“就当孝敬几位官老爷了,小的拿这钱也没什么用,如若没什么事的话小的就先走了,几位官老爷夜间巡逻辛苦,改日我定做些尚好的豆花去犒劳你们。”
语气平和,略带几丝孱弱。
就像奴才讨好主人那般,像那些聪明商人讨好权贵那般,让人听了爽。
“嗯哟呵,得,你小子挺会说话,不错不错,这话中听。”周率将指着少年鼻子,“是个懂事的崽呵,财进,咱回聚湘楼接着喝,今儿要是不把你喝趴喽我都不信周!”
身上那股子流氓劲发泄完了。被王二狗骑脖子上拉屎那股怨气在百姓身上撒完了。
钱也收了好话也听了,该回去喝酒了。
只是,张财进被周率将推得有些不爽,哼道:“走什么走走什么走,不走!”
他还没耍够。
“不走?不走干嘛,揍他一顿再走?也行。”
周率将说翻脸就翻脸,撸起袖子便要往跛脚少年脸上挥拳。
“我看你他娘的是喝糊涂了吧?给他打死了又能干甚?”张财进冷笑——“到底什么样的客人能吃碗豆花给碇银子,还是官银?若是这小瘸子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端倪,被咱哥俩查出来,报给上头去,那王二狗的位置,岂不是咱哥俩平起平坐了?”
二狗听见了。
但没完全听见。
周率将偷摸转头看了眼王二狗,发现对方还在昏睡,于是一拍脑袋喊着,——“嘶!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财进,还是你考虑得周到,你来审,我动刑!”
张财进走至跛脚少年身旁,搂着他肩膀问:“你刚才说,下午有个客人,在你这吃豆花,然后,给你了这个?”
张财进晃了晃手中官银。
“回官爷,确实如此,绝无虚言。”少年回道。
“哟哟,那你可给我说清楚了。究竟是哪家的客人呀?这么阔绰,是东城的王老爷么还是西城的张大人,是咱淮陵的柳城主么还是京城的帝王哟?”
“回官爷,这个小的不知。”少年回道。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少年脸上,“大胆!!!”
淤青,浸血。
少年摸摸脸,丝毫不气,陪笑道:“官爷先别气,听我解释便是。今日未时,小的挑担而行,忽被两位带着女娃,不知哪家的官人喊住,想吃碗豆花,我见他们举止不凡,谈吐大雅,就请了他们,结果那官人硬要付钱,说是有事先行,便将女娃托付于我照看,晚些就来。这半碇官银,乃是托付之时赏我的,此言无虚。”
少年脸肿,有些口齿不清。
“狡辩!你当老子没吃过豆花?三碗豆花才要几个钱,让你看个娃娃能给几个钱?你这东西到底哪来的!又如何证明!”
张财进对着少年暴吼,吐沫星子满天。
不远处有家亮灯的小楼,听见官老爷发怒,连忙灭了家中火烛,扣上门窗。
周率将看张财进这么威风,也趁机耍起酒疯,“小瘸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又是一声闷响。
跛脚少年本就站不太稳,肚子狠狠挨了一脚后踉跄两步朝地上栽了过去。
他隔三差五也会被打,不过都是大孩子欺负人,抢钱用。
没被官兵打过,今天是第一次。
云彩小跑过来蹲在少年身旁,一边揉着他肚子一边朝他脸上浸血的印子吹气,—“呼啊,呼啊,泥鳅别怕,我给你吹吹。”
少年只觉得胸闷,五脏六腑猛搐,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刚才对方踢自己时用了内力。
他没学过武功,被这样踢一下,恐怕命不久矣。
周率将和张财进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还有个小女娃。
“哟吼,忘了这茬了。”周率将嗤笑道:“你哥穿得破衣烂衫,你倒还挺光鲜呵,兄妹情深,兄妹情深。多大了呀,小妹妹?”
云彩没回话,只是指着另一旁张财进手里的东西说道:“那是我爹爹给他的,我爹爹下午吃豆花的时候给他的。”
张财进和周率将对视一眼,随后放声大笑。
“哎呦我滴个亲娘,把你官老爷当孢子喽?”周率将在一旁跳起舞来,“骗人呀么别骗官老爷,交钱呀么多交几文钱,官爷开心呀么你开心,官爷生气呀么你流血!”
霎时,一股寒风袭来。
张财进连打几个寒颤,醒了三几分酒气。
“哪来这么大妖风。”周率将依然酒臭熏天,口齿不清。
“你爹在他这吃豆花,吃完怎么没把你带走?”张财进问道:“他不是你哥?”
张财进醒酒之后终于看出些问题,男的是什么身份他倒能一眼看穿,不过是靠卖点破豆花糊口的草寇。
可是这女孩么,再怎么看也不像穷人家的。
面相,穿着。
还有衣服上极其醒目的“宋”字。
任张财进脑子转个天翻地覆也想不出,淮陵乃至整个淮北,有什么宋姓的钟鼎大族。
小族也没有。
当然,只言官不言商,他是当兵的,府里还有个官舅子撑腰,怕什么商。
周率将:“张大人他问你话呢,墨迹什么?地上躺的是不是你哥?”
云彩摇摇头。
她知道遇见坏人了,知道爹爹不在身边。
她不知道自己回答“是”或“不是”会给少年带来怎样的后果。
她不敢开口,只能摇头。
张财进见这小孩竟然没被周率将踢人那会吓哭吓傻,便追问:“那你是谁?你爹是谁?”
周率将:“哎呀张兄,我来审,你,你太墨迹了!就这种货色,非逼我动刑才行,嘿嘿哈哈哈,我来我来。”xǐυmь.℃òm
张财进直接把周率将推去树旁,他想先问个五六七。
以防万一。
“小孩,你是谁,你爹你娘,都是谁?”
“我爹爹是宋戬。”
宋戬。
跛脚少年眼皮微微抬起。
果真如此,下午吃豆花那人是活了三百岁战无一败的宋威虎。
少年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又什么都没明白。
“宋戬?嘶,宋,宋戬?哪个宋戬。”张财进看向周率将,“咱淮陵有这号人物?你知道不?我怎么没听过?”
那头,周率将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你喝得比老子还麻,宋威虎都不记得了?京城那个,说书的天天说什么,什么玉面虎将宋,宋,宋什么来着,你记不得了?”
!!!!!!!!
张财进赫然酒醒,醉意全无。
如若这小女娃说的是真的,那他十个脑袋也不够人家砍。
嘶,不对不对不对。
张财进连连摇头,“他娘的,喝蒙了差点被你个小杂碎耍了,吓唬老子,宋戬老巢离这十万八千里,他好端端的来这干甚!”
“就是就是,是那京城的青楼不好逛呀还是那儿的黄酒不好喝?嘿嘿,官爷我十年前去过一次京城,那叫一个美人如玉,不醉不归啊~”
“都说了,对付这种货色,不动点真格的不行呐。”
周率将抽出腰间长刀朝着少年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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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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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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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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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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