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垠的草地上,王川突兀出现,愣了愣,而后警惕打量此间。
脚边蚱蜢乱蹦,兔子跃逃,风中传来草地特有的清香。
王川回想,记忆清晰。
片刻前,他还在竹林里迷路,来到一座孤坟前,结果一眨眼,边出现在此处。
忽有凉风吹来,草叶低垂,矮矮像一片绿色浪花,起伏律定。
而在视线尽头,一角屋脊恰好隐现。
王川神色一怔,而后靠近。
不消片刻,丘陵后的屋檐露出全貌,那是一座陈旧的道观,坐落在一条溪水边,朱门漆皮脱落,铜环发绿,左右蹲着的石狮子也残破,台阶上爬满青苔。
蛛网垂绕,显出许久未有人进入的景象。
道观的衰败,与草地溪流的勃勃生机,形成鲜明对比,似乎一滴墨汁落在了雪白的宣纸上。
此时。
王川望着这庙宇,脑海中疏忽浮现一段记忆:
平地荒草,千里黄沙,饥民遍地,尸骨填沟。
荒废道观中,大锅煮沸,香气四溢,蒸腾间,可见汤汁浓稠,骨肉沉浮。
大锅周围,几个肮脏的汉子,只愣愣盯着大锅,面上尽是贪婪垂涎之色。
但他们压住,必须要煮熟了才能吃。
视线的主人,在道观一角。
身边堆着柴薪,几个瘦弱孩童被困住手脚,昏到侧旁,而他自己,亦是其中一位。
此时。
大锅旁的几个男人忽地欢呼一声,而后围着大锅开始抢食!
奇异香气弥漫,视线主人不自觉咽口水,眼巴巴盯着。
可很快,他发现有人从大锅中捞出一截骨头,烂肉粘连着指骨,有人捞出一颗头颅,头皮破裂,枯发根根。
那些人目光癫狂,开始争抢。
一口咬下,指骨断裂,咔嚓有声,撕扯头皮,血肉连着发丝被咽了下去。
视线的主人,也是孩童,吓的尖叫,开始挣扎,瘦弱的身体,奇迹般挣开绳索,但体力耗尽,只能爬向大门。
“不够。”
“饿!”
“还要吃!”
那几人吃完,目光绿油油,倏然看向门口。
一瞬间。
寒意罩体。
恐惧、无助、悔恨、诅咒、憎恶等种种情绪浮上心头。
王川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看到这般场景,可当他看到眼前,浑身立刻一抖。
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升天灵。
他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庙宇之中。供案上瓜果新鲜,香炉中烟气缭绕,向两侧拉开的明黄垂暮后,一尊身形高大,负手而立的伟岸男子塑像栩栩如生。
这……
连续两次恍惚,而后场景莫名变化,王川心中发凉,当即便要退至门口,转身而走。
可……
轰隆!
闷雷滚滚,如山倾地陷,顷刻间,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穹雾沉沉,大雨如柱。
原本一望无垠的狂野,水汽茫茫,视线受阻,昏暗一片。
偶有闪电落下,照亮天地,大地上的树木枝丫光秃,扭曲怪诞,肆意张扬,似妖似魔。
王川本能却步,退回堂内,而后检测各处,没有其他出口,最后,在一处角落处盘坐。
他被困住了。
一座大宅中,入门照壁雕刻仙鹤衔芝图,雕工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寓意美好。
而此刻白鹤染血,一片殷红,原本点睛之笔的眸子,恍若流下血泪。
绕过照壁,庭院搭理整洁,左右花坛,姹紫嫣红,蝶绕蜂拥。
然而,花坛边上,躺着侍女无头尸首,鲜血浇在泥土中,一颗头颅滚到另一边,眸中凝固惊恐。
正对的大堂内,家丁扑倒,左右座椅跌倒年轻公子、妙龄少女,胸膛全部被刺穿,内脏流出,鲜血凝固。
主位上,满眼愤怒的中年男子被斩断双腿双脚,喉头破口,定定望着府外。
后院,妇女的惊声渐淡。
衣衫破烂,鬓髻松散,满面惊怖的女子口鼻冒血,身体无力跌倒,再无声息。
在其身前,身着赤袍,脚踏皂靴,煞气、戾气萦绕年轻男子一脸狂邪。
“母亲,你生我养我,如此爱我,今日助孩儿修行,相信也极为欢喜。不像我的那些哥哥姐姐,一母同胞,却百般抗拒。”
年轻男子说完,转身,踏过温热的鲜血,穿过后院、正堂,留下连串血脚印,径直离开宅院。
院子外,空无一人,荒野尽头,一座道观静静伫立在大河畔。xǐυmь.℃òm
倏忽间。
画面凝固,而后破碎,萧远山望着眼前的道观,大口喘息,眼中迷茫,同样不知自己为何出现在此。
但下一刻,天穹雷鸣滚滚,大雨滂沱,顷刻而降。
每一滴雨,都沉重无比,打在身上,宛如星坠,即刻便是一处乌青,脑袋更是嗡嗡直响,好像中了千百拳。
历时顾不得疑惑,把腿便去推门。
……
雪山巍巍,银芒满地,一只同色狐狸跳跃其间,不时扎入雪中,掏出松果、根茎,或者是其他什么。
大雪封山的日子里,其他动物都躲了起来。
噗!
雪狐又一次扎入积雪,掏出一颗硕大的松果,雪狐眸中,流露出实质的喜悦。
但还不等它动口。
嗖!
破空声响,雪狐机敏抬头,奔向旁侧,但迟了,猎人箭法老道,半空时,一抹黑影闪电般贯穿。
雪狐落地,扑腾挣扎,雪地上,红梅点点。
猎人到来,模模糊糊,雪狐双爪合十求饶。
“倒是有些灵性,这么说来,不但一身皮毛值钱,就连一身狐肉,也能买个高价!”
……
嘭!
道观虚掩的大门猛地被踹开,大雨中,一道人影飞快穿过雨中娇艳的前庭,冲入供奉着神像的大殿之中。
这人一身劲装,面白无须,眉骨深刻,正是萧云山!
王川一眼认出,而后悄然站起,掌中寒意熹微。
萧云山进入,环顾一圈,眼中充满暴虐气息,看到王川时,目光陡然一寒,手中长刀当即劈来。
“废物!交出秘宝!”
刀光寒凉,速度极快,伴随着一声暴喝,眨眼之间已然到了跟前。
刀光如影,裹挟无与伦比的凶历气息!
啪!
微光炸亮,一掌拍在刀身,令其猛然一折。
王川也不是凡人,面对练气一层的萧云山,游刃有余,闪避的同时出手。
锵啷!
这一掌,力道极大,且伴随着强烈的寒意弥漫,长刀历时脱手而出。
萧云山向前踉跄,而后眸光闪了闪,眸中的暴虐气息逐渐暗淡。
他冲到门口站定,而后愣了愣。
“萧云山,宗门之内,你也敢对同门下手。真以为一座迷幻阵法,能困住我,能掩盖证据,不被人发现吗?”
王川没在出手,沉声道。
此时,他猜测自己所经历的那些,竹林迷路、孤坟、原野,和现在的道观,都是眼前之人与其同伴的手笔。
萧云山回头,目光中露出惊讶、贪婪,一闪而过,而后是浓浓的警惕,询问道:
“莫要胡言乱语,我岂会做出同门相残的事情,倒是这里是何处,你来的似乎比我早,可是知道?”
“不知。”
王川目光平静。
闻言,萧云山目光变幻连连,不信、怀疑、暴虐一闪,末了眉宇紧蹙,感觉脑海中多出了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凶暴、残忍的记忆。
能篡改记忆,蒙蔽神识灵智,这却不是炼气境能办到,旋即,他神色郑重道:
“我在一座孤坟前,不自觉出现一处宅邸,走出后,看见道观,而后天降暴雨,才推门而入。现在想想,诡异非常,有什么在影响我的记忆和判断。”
他满脸严肃,看向王川,道,“此番凶险未知,应当尽早离开此间。”
孤坟……
王川想了想,颔首,道:“我也想离开,但雨还在下……对了,那片竹林,你了解多少?”
“我等兄弟虽早入道途,却与你同期入门,你就住在边上,还来问我?”
两人在殿宇对角坐下,隔空交流起来。
“你知道我的情况。”王川道。
他说的是,自己的资源被置换,又与同门脱离,对宗门了解很少。
“呵呵。”
萧云山嗤笑一声,似嘲讽,而后语气不确定地说:
“我曾听过传闻,你所在的叠翠林,似乎是某位真传遗弃的居所,而这位真传,便是如今的碧云峰峰主。”
“丹舟月?”王川诧异。
“峰主名讳,你也敢直言。”
萧云山冷笑。
他们是在宗门内进入此地的,不管是幻境,还是其他,不排除与宗门有关,说不定是某种考核,正有人看着。
王川狐疑看向四周,云烟袅袅,神像眉目晦暗,外间大雨依旧,不见变化。
看来没有更多信息了。
按下心思,收回目光,他忽道:
“孤坟在竹林深处,寻常难见,想必你是盯了我很久,而后把我引致此处。现在,你之所以还不下手,惺惺作态,应当是在等同伴?”
说着,他站了起来。
“同伴?”萧云山目光微凝,而后记起,他是一个人在竹林外蹲守,瞧见林中有人影远去,以为是王川藏宝,于是跟了上去。
难道王川提前察觉,然后把自己引到了此处?
毕竟叠翠林曾是峰主据说,指不定就有残阵和其他布置被这小子利用上了。
咦?
我的记忆怎么变差了,若非他提醒,还未意识到自己是孤身一人……
正思索间,忽觉面前一道寒劲袭来,他猛然一惊,滚向侧旁,险之又险的避开。
而在其身后,立柱之上出现一个浅浅掌印,点点霜花绽放。
萧云山抄起长刀,灵力激发之际,锋锐之感大增,又惊又怒道:
“你想杀我?!”
王川不管不顾,转身又是一掌推出,熹微明亮,化作冰凌被拍出,扫向其身体各处。
叮叮叮……
长刀舞动,冰凌全部斩落,少许碎片射在身上,激起点点血色,却只是皮肉伤了。
“身处险境,情况不明,我等同门,应当鼎力相助,相互依存!”
萧云山心惊,这王川法力精纯,寻常术法也能如此威力,观其气息,与大哥一般无二,甚至更胜三分。
不知是何种宝物,才能让一个废物从凡人一举突破至这等境界!
想着,他目光微闪,眼中疏忽出现一丝暴虐。
但旋即冷静下来。
王川的攻势太强,每一掌都宣泄灵力,难以阻拦,留下少许细小伤口。
来不及处理,冰凌融化在血肉里,历时冰冻的传来麻木感。
嘭嘭嘭!
两人施展身法,与小小殿宇中大打出手,掌劲、刀光碰撞,搅动气流,供案上烛火摇曳,扯动墙壁影子变换不定,狰狞出各种诡异模样。
似人非人,似鬼非鬼,邪异非常!
也不知如何,此间温度大降!
战斗持续,灵力消耗,萧云山感觉全身上下都是伤口,虽然细小,但许多伤口连起来,已然让他脏腑刺痛,四肢发麻,动作不由迟缓,长刀难以挥动自如。
“王川!”
“此处与我无关,事实柳可生的命令是让我等等待小比,只是我不服,所以偷偷前来,而后跟着你的身影,才进了竹林。”
“我没有同伴!”
“你杀了我,没有什么好处,反而触动门规,下场凄惨!”
他边打边退,但身后就是供案,左右腾挪不过数尺,堂下狭小,已然要落败了!
“你都不怕,我还怕什么?束手就擒,我留你一命!”
王川继续劈掌,掌力从始至终的浑厚,好似无穷无尽。
感受着毫无衰减的掌力,萧云山眸中闪过暴虐,但顷刻被打灭。
束手就擒?
不可能!
生死岂能交于他手?
当即,狠狠一咬牙,萧云山激发最后的灵力,催动一直扣在掌心的黄符。
刹那间,一个圆形的金色罩子落下,将之扣在里面。
咣!
一掌落下,拍在其上,金色罩子只是晃了晃,纹丝不动。
“金光咒?你还有符纸!”
王川神色一沉。
若是其他的新弟子,断不可能有这东西,就连术法都只有一门。
可萧家兄弟,入门之前就已是入道散修。
“不错,金光咒。”萧云山坐下,袖中取出瓷瓶,倒出丹药服下。
他森然道:“金光咒乃是中等术法,这枚符箓,亦是中品符箓,可以持续四个时辰以上。你只有练气二层修为,断不可能攻破此符。而你之前肆意消耗灵力,待我恢复完全,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王川皱眉,他说的都是事实。
“现在,把你能入道,增长修为的秘密交出来,然后发下心魔大势,永世追随我,奉我为主,我就可以不杀你。”
萧云山眸中,闪过暴虐,阴冷地说道。
“秘密?呵,你以为只有你我二人到了此间?在此之前,另有人在你我之前,届时我与那人联手,一样可以毙了你!”
王川冷笑。
既然萧云山不是出现在竹林中的身影,那就说明,还有第三人,或者第四人,这人才是幕后黑手!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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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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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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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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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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