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认出来了。”

  “我在娘的寝房中,见过它的画像。”

  岑元九看着那个小鬼,伸手,指尖触碰到鬼婴瘦小的食指,又收了回去。

  “是我娘做的?”

  说话间,岑元九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

  直到听见陆晚肯定的回答时,他眼里仅剩的一点光彻底消失不见。

  “二哥,别、别难过。”岑小弟仍旧害怕那个小鬼,但更担心自己的哥哥,他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

  他岁数不大,今年也才六岁,摇摇晃晃的走到岑元九旁边,一把扑住岑元九。

  大眼睛里满是担心。

  “我在,咱们不要那个坏娘亲了。”

  “阿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陆淮棋讷讷的站在陆晚身边,心底很是茫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鬼婴,怎么就和岑伯母扯上关系了呢?

  岑元九紧紧抓住弟弟的手,从弟弟的身上汲取到暖意后,发出重重的喘息声。

  “是元时告诉我的。”

  “十天之前,重病的元时被送到京城,老仆留下二百两银子,嘱咐我替元时寻医后,便自行离去。”

  “在老仆离开之后,元时才拖着病体告诉我,是他央求父亲送他来京城治病的。”

  岑元九说着,掌心落在岑元时的头上,轻轻抚摸。

  “他告诉我,家中有人要害我性命,让我从京城逃走。”

  “元时没有告诉我那人是谁。”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那位同父异母的大哥……”

  没想到……要害我的人竟是我母亲。

  岑元九摸摸岑元时的脑袋,面上只剩苦涩。

  陆淮棋上前,安慰的拍拍岑元九的肩膀,岑元九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他视线落在鬼婴身上:“陆姐姐,我弟弟是看到这鬼婴才会重病吗?”

  陆晚嫌鬼婴在手上碍事,用发带在它身上打了个蝴蝶结,拎在手上,又将方才的现形符收回手中。

  最近手上空的符纸太少了,京中高质量的符纸都被玄师盟垄断了,所以这些符还是得省着点用。

  起码这小鬼头不配消耗一整张现形符。

  “没错,他八字太轻,魂魄不稳,很容易看见鬼怪。”

  陆晚说到此处,岑元时身体颤抖,怯怯的抓紧岑元九的衣摆。

  岑元九抓着弟弟的手,也很是紧张:“元时以前并未出现过这种状况。”

  “那是因为有高人用玉牌替他保命。”

  “如今玉牌破碎,萦绕在他周身保护的元气消散,他才会看见这只鬼婴。”

  “他的病,也正是因此而起。”

  岑元时闻言,从胸前取出一块玉牌,上面刻着岑元时三个字,果然如同陆晚所言,上面布满裂痕。

  “这是元时百日宴时,一位路过的玄师送的。”

  那人当初还留下过一番话,此子八字太轻,若是长期接触阴物,只怕活不过七年。

  再过半年,岑元时就要满七岁了。

  岑元九手掌不由自主的用力。

  “哥哥,疼。”

  岑元时的声音很小,只有岑元九能听见。

  发觉自己失态,岑元九慌乱又歉意的看着岑元时,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而已。

  年幼时从未得到过父亲和母亲的关爱和教导,还未长大就得知母亲要害自己性命,其实他的内心早已慌乱不已。

  现在乍然得知相依为命的弟弟也可能会没了性命,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害怕。

  元时,哥哥不会让你死的!

  “陆姐姐,你能治好元时吗?陆姐姐,只要你能治好他,我这条命便是陆姐姐的!”琇書蛧

  岑元九在云间书院读书的四年中,每一次考核都名列榜首,从无例外。

  年过十四,便已在陇州乡试中拔得头筹,夺得解元之名的举子。

  书院中不少夫子私下都说,岑元九很可能成为云间书院建立以来,第二个三元及第之人。

  明年的秋闱,他便要下场参与会试。

  可以说岑元九此言,是赌上了他的所有。

  陆淮棋知道好友的性子,心里无奈,想要帮他,又不忍心逼迫三姐姐,只能埋头装鸵鸟。

  陆晚看出岑元九的走投无路,盯着岑元时的侧脸:“我要你的命有无用。”

  岑元时常年在鬼婴身边生活,玉牌碎裂后,身体变虚弱不堪,本就消瘦的身形这两日更显弱小,胳膊腿细得好像一折就能断。

  周身死气萦绕,距离大限不远了。

  唯有入道门,才有一线生机。

  陆晚手指微动,才道:“而且他与我没有师徒缘分,我不能救他。”

  她所修的功法,岑元时用不了。

  岑元九恳求的眼眸缓缓垂落,他眼神缥缈,也不知道在看何处,只是身上的精气神仿佛在一瞬间被人抽离了,整个人暮气沉沉。

  陆晚想起陆淮棋和自家远在江南的小师弟,轻轻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食铁兽放进岑元九手里。

  这是她在观里闲来无事雕刻的小物件。

  不是玄器,但常年佩戴在身上,也沾染了几分她的气息。

  她无法插手这个孩子的生死,所以这物件不能根治这孩子的体弱之症,只能让他好过几分。

  “你是陆淮棋的好友,我是他姐姐,也算是你长辈。”

  “初次见面,没什么好东西,这就当是见面礼了。”

  岑元九攥紧手里小小的玉制食铁兽,感受到上面传来的暖意,心生感激。

  他飞快的将食铁兽放在岑元时怀中,掀起长袍跪在陆晚面前:“岑元九,多谢陆姐姐赠礼。”

  陆晚侧身避开他这一礼。

  不能承,不然又是一桩因果。

  最麻烦了。

  岑元九也没在意,行过礼后,抱起看着好些了的岑元时。

  岑元时趴在哥哥耳朵旁边,悄悄说道:“哥哥,那个食铁兽暖暖的,小时不冷啦。”

  岑元九忍着泪水,轻轻拍打岑元时的背部,岑元时趴在哥哥背上,很快呼呼睡了过去,

  睡着真好呀。

  岑元九将岑元时放回床上,让他安心休息。

  将众人请到正堂中,他这才从怀里取出两张银票,递给陆晚。

  “陆姐姐,多谢你帮助元时,这是二百两银票,若是不够,我、我能不能先打着欠条?”

  少年说着,有些难为情。

  他没钱了。

  父亲不在意他,母亲也从未私下补贴过他,他在云间书院读书全靠举人每月的月奉。

  陆晚将银票推回岑元九的手里。

  “等我跟你回岑家将鬼婴的尸骨带走后,你再付报酬也不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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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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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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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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