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芒手执解剖刀，打开了尸体的腹腔，一股直冲脑门的恶臭汹涌而来。
都说法医有“四怕”，怕的是：水上漂，火里烧，天上掉，土里埋。
说的就是尸体被水浸泡，被火灼烧，高坠和土葬四种情况，这些情况会大大增加法医判断死因和死亡时间的难度。
而除了这四样，法医最怕的，大概是就是“高腐”了。
高度腐败的尸体，全身的皮肤、肌肉、血液和器官都在不断发生着毁坏型的变化。
要在腐尸上取材和分析，就必须顶着剧烈的气味，以及巨人观等尸体现象带来的强烈的视觉冲击。
即使已经工作十年，经历过无数次解剖，腐败气体的刺激还是会让白芒觉得辣眼睛。
白芒对尸体的器官依次进行了取材，死者的肝脾肾已经因为腐败形成了海绵样的空泡。
这是一具本已安埋的尸体，死者生前是一个普通的村民，几个月前突然发病倒地身亡，家人为他办理了后事，按当地的习俗进行了土葬。
死者的儿子觉得父亲死的蹊跷，但苦于没有证据，也只好让父亲入土为安。
直到最近，他发现父亲没喝完的那瓶米酒，有奇怪的味道。
警方对米酒的成分进行了毒物检验，果然查出了高浓度的敌敌畏，于是决定开棺验尸，查明死者真正的死因。
紧急出差的电话打来的时候，白芒还在跟刘学斌和范燃玩数字炸弹。
幸好当时白芒滴酒未沾，接到任务后，连夜回家拿了自己平日备好的出差包，就赶去了死者所在的村子。
忙忙碌碌一整天，解剖和走访工作都顺利完成，接下来只等检材的毒物化验报告了。
结束了出差任务的白芒，带着一身汗臭和尸臭，叫了个网约车准备回家。
担心身上的味道会影响司机师傅，白芒裹紧了外套坐到了后座。
车里的音响传出婉约的女声，电台正在播送明天的天气预报：“12月24日，天气阴，温度零下5度至7度，夜晚降雪概率80%，请广大市民备好雨具，安全出行。此次降雪，将是c市今年的初雪……”
已经好久没见过雪了。
白芒默默想着，伴着广播声，渐渐进入了梦乡……
……
周一的早上，例会刚一结束，范燃就上楼来找白芒了。
一见范燃推门而入，白芒警觉地连着后退好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怎么了学姐？”范燃不明所以地问。
“你往后退，跟我保持三米的距离。”白芒指着范燃的身后说道。
范燃一看白芒现在见自己像见鬼一样，心里暗暗想着：完了，看来前天晚上玩真心话，把学姐给吓到了。
“好好好，我站这里可以吧？”范燃配合地往门外退了几步。
“可以了，说吧，什么事啊？”白芒放松了警惕的神情。
“噢，我最近在写毕业论文，想找学姐借几本书。”范燃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小清单，上面已经整整齐齐列好了书名。
“没问题，那你等我出去，然后你自己进来，去书柜里拿吧！”白芒喊道，两人现在的距离确实有点远。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进来，你又要出去啊？”范燃也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我出差刚取完材，身上有味道！”白芒喊着解释。
“没关系，我不介意！”
范燃进了办公室，果然，一股臭味混合着洗发水的香味扑鼻而来。
尽管范燃非常努力地在克制自己的表情，但还是不适地皱了皱鼻子。
“跟你说了离我远点。去吧，赶紧找你的书去。”白芒手一挥，指了一下书柜。
范燃越过白芒，走到书柜面前，打开柜门，开始一本一本地搜索他罗列好的书名。
“对了学姐，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范燃一边找着书，一边问身后的白芒。
但是回答他的，是几秒的沉默。
范燃回头一看，嘿，学姐已经没影了。
其实白芒是出去拿毒物检验报告了。
范燃叹了一口气，转头继续找书。
他的手指拂过一本本整齐排列的书背，突然在停在了其中一本。
范燃把书抽了出来，翻开封面，只见扉页上写着一行钢笔字，清新飘逸：“致爱女芒芒：云程发轫，万里可期！”
范燃小心翼翼地把书合上，将它放在自己要借走的那摞书里。
范燃带着书，回到了办公室。
刘学斌戴着耳机，在座位上跟着音乐摇头晃脑，手上还比划着唱rap的动作。
“刘队！”
范燃叫了他几声都没反应，只好扯下一只耳机对着他喊。
刘学斌被吓得哆嗦了一下，索性关掉了音乐，把另外一只耳机也拿了下来：“干嘛？”
“我的奖学金到账了，今晚我想请您和学姐一起吃个便饭。”
“那可不兴请，实习生请上司吃饭那算违纪。再说了，前天咱们不是刚聚过吗？”
“那天是庆祝结案嘛，不一样！今天……是圣诞节啊。”
“我不爱过那洋节。”
刘学斌拒绝完，又想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范燃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嬉皮笑脸地伏到范燃身旁，挑着眉毛悄悄地说：“哎，你跟学姐去吧，我就不去了。”
范燃一听这话，也有点没绷住，抿着嘴开始憋笑。
刘学斌死盯着范燃，笑容逐渐猥琐，两人终于忍不住会心一笑。
下班时间一到，刘学斌夹着包准备开溜，走之前还特意拍了拍范燃的的背，给他眨了一个直男的油腻wink。
刘学斌走后，范燃开开心心地上了楼，却发现白芒还没回办公室。
一问隔壁的同事姐姐，才知道白芒周末加班的那个案子被立案侦查了，人也被叫走，开了一天的案情讨论会了。
范燃只好又折返，下楼的时候拿出手机给白芒发了一条微信：“晚上一起吃饭吧！”
范燃盯着手机屏幕，露出一个充满期待的微笑，然后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边看书一边等她。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十点，白芒还没有出现。
“范燃，外面有人找。”一个刑警同事推门冲着范燃说。
“噢，来了来了。”
这个时间怎么会有人找自己呢？范燃也摸不着头脑。
终于开完了会，白芒一路用手捶打着自己发麻的关节，回到了办公室。
掏出手机一看，好多条未读消息，白芒一一翻阅着，开始回复。
“晚上一起吃饭吧！”
看到范燃的留言，白芒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
回想前天，三个人一起玩数字炸弹的时候，自己居然说了一句“喜欢啊”。
其实当时刘学斌要问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
但是自己的抢答，确实有些莽撞。
一直以来，白芒和刘学斌一样，对范燃的感情都是对后辈的关心和照顾。
范燃来实习也才一个月，和他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工作。
白芒的确很欣赏范燃的正直与善良，偶尔也会被他帅气和可爱的一面吸引，但是，男女之情，还谈不上。
毕竟，两人之间隔了整整九岁的年龄差。
在玩真心话之前，白芒根本想都没往那方面想。
看到范燃红着脸秒答“你这样的”，说自己是他理想型的那一刻，当时并没有喝酒的白芒，还是有一点心慌。xǐυmь.℃òm
而自己的那句“喜欢啊”，其实也是在描述理想型：抛开年龄差距和工作关系，范燃确实是白芒的理想型。
幸好，那个紧急出差的电话救了场，打破了白芒失言的尴尬。
今晚范燃又约了自己，一种忐忑的预感在白芒心里油然而生。
以后还要一起共事，绝不能搞僵两人之间的关系，更不能影响今后的工作。
就这样想着，白芒决定坦然一些，下楼赴约。
走到办公室却没看见范燃，白芒一边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一边往大门外走去。
熟悉的铃声就在白芒的眼前响起。
范燃手里正握着手机，回过头，神色凝重地看向白芒。
一个少女双手紧紧地环抱着范燃，透过他的肩头，投来疑惑的眼神。
少女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桃腮杏面，长发垂肩。
无论怎么看，她和白芒，都截然不同。
白芒瞬间感觉有点晃神，耳边响起范燃那天微醺的声音。
“你这样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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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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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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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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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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