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以客人的身份再回来。
傅老爷子傅家老宅是那种苏州园林式的建筑,仿拙政园。因为傅老夫人是江南人,来北城后又很怀念家乡,傅老爷子为了讨美人欢心,特意建了这种苏州式的古典园林。
再抬首,她收起多余的情感,挺直腰脊款步进去。
傅家的老管家傅沧海最先发现她,他的脸上溢出慈爱的笑容,“小鸢,你回来了?”
几年不见,他的头上不知何时已染上了白霜。
微微心酸,她真的离开太久了。
“傅叔,爷爷呢?”
“老爷子在书房,我带你去。”
顾南鸢见傅沧海手中还握着修剪花草的大剪刀,也知道傅老爷子最钟爱的那些花花草草,都是傅沧海在亲手打理,便不愿再多麻烦他,便道,“不用了,傅叔,您忘啦,我也是在这宅子里长大的,知道爷爷的书房在哪儿。您忙吧,我自己去就行。”
说罢便踩着青石板路径直往记忆中的书房去。
“哎,小鸢......”傅沧海反应过来,刚想告诉她自家少主刚进了老爷子的书房,见人已走远,便不再多言,只是摇了摇头,想到自家那沉默寡言的少主,自顾自的说了一句“都是缘呐......”,便继续低头打理台院墙边的一株腊梅。
腊梅有了枯枝儿,就得打理,修掉多余的枝条,才不会牵绊住活着的花枝生长。就像爱情,牵绊过多,难免也会生出隔阂。
顾南鸢跨过小石桥,走过长长的花廊,再经过一个圆形拱门,便到了傅老爷子的书阁。说是书阁,其实便是个院子,小院子古色古香的,这里是整个傅宅里最安静的地方,顾南鸢曾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夜晚。
走近,她便看见了紫藤花架下那张堆满了雪的小木桌,高考前无数个奋战的夜晚,孤寂又宁静,是它陪她度过。
收回视线,她推门进入阁楼,傅老爷子的书房在阁楼的第二层,她简单环顾四周,便上了楼。
楼上安静得异常,在老旧的小茶桌旁,还摆放着祖孙三人早已泛了黄的照片,爷爷,她,还有傅北祈。
视线在相框上不过停留了几秒钟,她便转身敲响了书房的门,“爷爷,您在吗?”里头无人应答,静立几秒,她推门进去。
意料之外,傅老爷子的书房里空无一人,只有一股子淡淡的沉香味儿在周身弥漫开来。
往前几步,便是宽阔的木制书桌,案上是几册厚厚的三国演义旧本,书卷已泛黄,颇有股子书香气息,倒也像是傅老爷子的风格,她不疑有他。
一道冰凌般冷淡的声音在梵净的屋内骤然响起,甚至也破坏了她原本宁静的心情。
“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并不久违的声音,顾南鸢微微吸了口气,转身,便见傅北祈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逆着光亮,高大的身躯几欲欺身上来,她夹在他与长桌之间,明显感觉到男人身上一股子冷气,浑身透着危险的气息。
傅北祈早已不是白日那副禁欲的装扮,但眉梢眼角之间却还是难掩凌厉。
她心下腹诽,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呐!怎么哪哪都有他?!
刚刚打算开口往死里怼他,便看到门口傅老爷子的身影,几乎不假思索,便立马换上一副玲珑的面孔,眨眨眼道,“三哥,多年不见,可有想念鸢儿?”
听到顾南鸢这要嗲不嗲的声音,傅北祈眉头不可避免的皱了皱,似笑非笑,却不接她的话茬,像是早就知道了她的意图,她亦早就料到,只好假笑一声,推开傅北祈,便不再看他一眼。
傅北祈还未适应她如此之快的变化,便见她早已笑颜如花,迎向傅老爷子,嗔怪道,“爷爷,您去哪儿了?叫鸢儿好找!”
“爷爷到外头踏雪去喽,倒是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听到这话,顾南鸢心中酸楚,哽咽道,“爷爷......”从前,在孙辈中,傅老爷子最疼爱的便是她,即她不是傅家的亲生血脉,傅家二老却待她极好,胜似亲生。
见她落泪,傅老爷子亦是红了眼眶,“好了好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怕老人家伤心,她胡乱抹了把眼泪,笑道,“爷爷,我给您带了渔梁古镇的歙砚,您看看喜不喜欢?”老爷子最喜欢闲时写写字,来北城前她先去了趟渔梁古镇,去当地求得此方砚台。
听到渔梁古镇,傅北祈瞳孔微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抿薄唇。
“小鸢送的,爷爷都喜欢。”说着打开盒子,便见一方精致的砚台,触手滑润细腻,“金星砚,倒是难得的珍品,难为你还记得爷爷的喜好,不像有些人......”傅老爷子话锋直指一边的透明人傅北祈,顾南鸢眨了眨眼,心情算是顺畅了些。
晚餐过后,傅老夫人盛情难却,要她留宿,她便住在了从前她在傅家的房间。
她先去了傅清霜的旧屋,屋内许多东西都未曾变过,一切如旧。
她在孤儿院生活了八年,直到八岁的时候,傅清霜将她领回家。琇書網
她还记得,傅清霜来那天,也是下着漫天的白雪,那天的雪,似乎比今天墓园的雪还要大上许多。她小时候身子羸弱,最受不得寒,单薄的衣衫,并不能很好的御寒,她冷得瑟瑟发抖。那一天,年仅八岁的她被孤儿院院长牵着小手,匆匆下了楼,远远地,她便看到一辆黑色的汽车立在白雪之中,耀眼夺目。
她那时还傻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直到院长将她的小手递到了傅清霜温暖的手中,她这才隐隐察觉到些异常,难道,她也要像花花那样离开孤儿院了吗?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她那时还不清楚状况,便听到院长高兴的说,“阿鸢,以后你就有妈妈了。”
在她记忆里,院长每一次送小朋友离开都特别高兴。
她想,她是不是也要离开了。
“开不开心?”
那时候的顾南鸢是真的真的很开心,她终于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有妈妈了,她终于有妈妈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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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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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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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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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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