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苏歪头看了看。
宋执不仅敢把锋利的匕首抵在老皇帝的脖子上,他甚至还敢叫他的儿子宋黎阳,穿上了御制龙袍。
现在,他们父子俩正一左一右的站在老皇帝的身侧。
老皇帝被他们左右架着,无能为力,只剩下一双充满血丝的浑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颜苏,嘴角哆嗦不止。
这让颜苏有点烦躁,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呢——他又不在乎老皇帝死不死的,所以之前才忽略了老皇帝还在宫里病榻上的这件事,要不然早就叫人转移了。
没想到,竟然会让这个老匹夫拿捏住拿来要挟他了。
失策了。
这么一想,颜苏心情就很不好,啧了一声,下马走到宋执面前,三丈之遥。
宣寒紧随其后,以一个绝对忠诚的姿势,护在颜苏的身侧,对宋执杀气凛冽。
颜苏笑着看向宋执:“哟,相爷这是什么阵仗?今天天气好,带我父皇出来晒太阳?”
语气轻松惬意得就像是真的在跟老朋友聊聊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仿佛这满宫墙的杀气不存在似的。
颜苏长相清隽,皮肤也白,看着毫无杀伤力,脸上也仍旧是保持着他那招牌似的浅淡微笑,然而这一刻,他身上的那种一国君主之威仪,从容不迫,气势摄人。
令人无法忽视。
宋执怔怔的看了他几眼,就明白过来了,若不是之前阿木扎心中诓骗他,传递了假消息,那就是太子殿下之前在西晋的懦弱怂货之貌都是装出来的。
若是只忍一时脾气也就罢了,可怕的是,他忍了十年,而且从没有被人发现。
这样的人,难怪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令手握几十万大军的宣将军真心相护。也能令朝臣将领拥戴。
宋执有点明白,自己是要输了。
可是那又怎样,还不到最后一刻,谁能轻易放弃,承认自己输了?
宋执孤注一掷,又或者觉得自己手里握着巨大的筹码,一点儿都不慌。
他甚至还有心情微微一笑:
“尔等见了皇上,竟不跪下?真是大逆不道,是不是想谋反?”
正握着匕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臣,竟然能面不改色的斥责别人想谋反,这情况也是前所未见的。
颜苏弯了弯嘴角,配合他的演出:“跪下是自然要跪的,但是相爷如此站在父皇身侧,是不是不太妥当,影响到我们父子叙情了。”
宋执也笑:“靖王殿下怕是误会了什么,一个时辰前,皇上……哦,现在应该称作太上皇了。太上皇已经将皇位,传召给赵王了。现在,赵王是我大梁的新君!”
也不叫太子殿下了,直接改口叫靖王殿下了——皇子封太子前,会御赐一个王爷封号。
哦呵。
宋执,当真是,枭雄之胆,竟然还敢这么干。
颜苏道,“相爷就别为了让我安心而诓本宫了,本宫之前可是去见了父皇的,父皇身体欠安,早就失去言语之能了,这可要如何告知相爷,他想传位的意愿?”
“那是之前啊,今日太上皇的身体已经大好了,这不,未雨绸缪,防着自己突然薨逝,所以提前下了诏命,退位让贤了。文武百官都在,大家都能作证的。”
被抵着脖子的文武百官们惭愧的不敢说话,动也不敢动。
颜苏眉梢一挑,桃花眼从众人身上扫过,而后轻轻浅浅的,放了一句:
“我不信,你让父皇,再说一次。”
老皇帝现在确实会说话了。
因为宋执给他吃了一颗吊命的丹药,就想着要他当着文武百官,当着西大营和宣家军几十万大军,甚至是天下人的面,亲口宣召,说让位给他的继子,赵王。
所以,当颜苏这么一说的时候,宋执就很热心的动了动匕首,同时微微躬身,在老皇帝耳侧,轻轻的说:
“既然靖王殿下想听,那太上皇就再辛苦一下,再下一次诏言,让他听个真切?也好……绝了些不该有的肖想。”
他的语调是相当的恭敬,可是手里的刀却完全相反,搁在老皇帝的颈边,丝丝血丝都已经渗出。
老皇帝动了动唇,十分费力的说了一个字:“刀,拿开。”
宋执难得的善良,把刀锋移开了半寸。
老皇帝得了喘息的空间,却并没有按照宋执的意愿去再次下诏,而是将目光落到了跪在地上受制难起的群臣身上。
叹了一声,道:“诸位爱卿,朕,对不起各位,但是朕……”
众臣跪在地上,却并不敢说什么话,他们倒是有心想要表忠心,可是架不住脖子上的刀刃锋利。
他们不敢动,可是皇帝敢动。
老皇帝抬手,很准的握住了宋执的手腕,他没啥力气,宋执想着老皇帝接下来要说的“让位之言”,也就没有与他计较,由着他握住了手腕。
横竖他都这样了,就算给他创造机会,他也没有机会反杀——宋执很笃定。
可是没想到,老皇帝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用尽全力,拼着嗓音撕裂的可能,绝吼道:“宋执狼子野心,光天化日窃我大梁江山,朕要赐他五马分尸,九族抄斩!”
老皇帝这话一出,宋执立即意识到不对了,可这个时候他再想拿刀抵到皇帝的脖子上,却又有点做不到了,
老皇帝回光返照般的,力气极大的攥住他的腕骨,不让他的刀锋靠近。
他是杀不了宋执,可却能为自己挣来片刻时间。
声嘶力竭的继续喊道:
“大梁江山为我颜氏所有,只有我颜家子孙能继承!颜苏乃为朕之独子,大梁太子,自幼为我大梁安定而赴敌国,忍辱负重十年之久,是我大梁之不世功臣!承我大梁江山社稷,舍他其谁!”
“朕今日,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儿,正名!这江山,姓颜,这帝位,让于我儿,颜苏!”
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丞相已经恼羞成怒的一掌打在他的胸口上,老皇帝受不住这力道,整个人狠狠的摔了出去。
颜苏眼疾手快,瞅准了时机就要冲上去。
但只奔了两步,就被老皇帝抬手制止了。
他活不了了,他知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拖累他的儿子了。
老皇帝想得通透,人也释然了,不肯让颜苏靠近,所以这千钧一发的空隙,又被宋执钻了空子,重新被送至抵住了脖子。
但这次,老皇帝没有再给宋执威胁的机会,脖子往前一送。
宋执简直不可置信的瞪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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