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头看到尾,从一进门一直到他回到正堂,一路不停。
“今年怎么这么多?”
这都是各州官员给裴成蹊的供奉,自从裴成蹊做了东厂督公,逢年过节,都会收到各路官员给他送来的礼物。
今年更是直接翻倍,他一看就知道数量不对劲儿。
“这帮家伙难不成是看天气收成不好,趁机搜刮民脂民膏,要百姓的命吧?”
“督公,不仅有给您的,还有给九千岁的。只是九千岁已经卖了私宅,送不过去就送来给您了。”
九千岁……当今皇帝身边的第一大太监,裴仁。
九千岁一开始民间给裴仁取的诨名和外号,后来慢慢被官场的人接受,就成了大家对裴仁的敬称。
他可和弄权卖官的太监不同,伺候皇帝十二年,只举荐了裴成蹊这一个人做东厂督公,多年来一直都只兢兢业业伺候皇帝。
他洁身自好,可架不住裴成蹊祸乱朝纲,骂裴成蹊的同时,自然也会骂裴仁。
民间画本子里,就意淫出了一段裴仁拍须溜马的话。
“天子当万岁,奴才要是能像那活王八,只活个九千岁,一辈子伺候您,临走了再拿我的壳给您去驮碑。”
……
从去年开始,皇帝身体越来越不好,也越来越离不开裴仁伺候。
裴仁干脆就将私宅给卖了,一直住在宫里,专门伺候皇帝。
裴仁现在又没有私宅,这么多礼品,能送哪儿去?
裴成蹊大手一挥,进了延安府,还想再出去,没门儿。
“全都送库房里,归我们延安府了。”
“九千岁还差人来,请您进宫一趟,有话想和您说。”
裴成蹊听了更没耐心:“本座没空,不见!”
侍卫不敢这么回绝裴仁派来的人,那可是九千岁,真正能和皇上并肩进,并肩退的人。
明明是裴仁想召见裴成蹊,怎么像是在请裴成蹊去似的。m.xiumb.com
“本座叫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不用为难。”
“是。”
也不知道这对毫无血缘的父子是不是书信往来的时候谈崩了,就去了一趟端州,回来的情绪就不对劲儿了。
裴成蹊从端州一路赶回来,一坐在椅子上,就不想再站起来了。
青城和阳城一起从门外进来,给裴成蹊送上安言的信。
“督公,安小姐对您可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才回来就迫不及待地给您写信。
属下才从相府偷听回来,听安丞相和夫人所言,好像是要为安小姐择婿哦。”
阳城他就是再傻,经过那一夜安言直白的……他也明白了。
“属下倒是更敬佩安小姐了,能喜欢常人不喜欢的人。”
裴成蹊……算了,我还是看信吧,看信心情能好点。
安言已经十七了,如果不是安镇业选来选去,总是不满意,加上去年皇上亲口称赞安言堪当国母,阻断了大半部分想入赘相府求前程的男人。
安言也不会拖到现在。
裴成蹊接过信,大致一观,眼角微微眯起一道弧度,颇有兴致地问:“丞相和夫人想给安小姐找个什么样的夫婿?
务必一字不落,说个清楚。”
青城用胳膊肘子撞了阳城一下,这种事情,当然要兄弟上了。
阳城一本正经地咳咳嗓子,严肃地说出陈芯对安言说的话。
“阿言啊,为娘和你说句真心话,我就是和小六也这样说。
切不可远嫁,就在京城最好,你看为娘回个娘家,还要挑时间,多不方便。
你爹会和皇上说,尽量不让你嫁皇室,在过年你见皇上之前,早早把婚事敲定才好。
只要为人正直,家宅事儿少,会体贴人就行。咱们相府还图权势和钱财不成?愿意入赘相府最好!”
阳城那种凶神恶煞的脸,配上陈夫人循循善诱的温柔话语,真是违和得很,偏偏阳城一五一十全都认真说了,什么为娘啊,咱们相府……
听得旁边的青城捂着嘴笑,他就是知道会有这样的效果,才坑阳城来说的。
裴成蹊看了阳城的表演,再看看安言给他的信,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行,本座就为了她的婚事,进宫去问问。来人备马。赶在宫门下钥前,进宫去。”
裴成蹊将安言的信,折好放进信封里,再塞在怀中,说起来,他都有好几天没看到安言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信上清清楚楚写着:山河已暮,时已寝安,虽不同枕,但求同梦。
裴成蹊就连骑马进宫的路上,都是一路扬风带笑。安言没和他说皇帝点名要她进宫的事,也是不想让他担心。
安言的婚事不伤心,还有什么事情上心?
裴成蹊一路赶去皇宫,正好宫门要下钥,青城远远立起刀把喊道:“停,督公要进宫!”
“督公这么快就回来了?督公回来了。”
裴成蹊骑马一路从宫门里飞驰而过,丝毫不管文臣下轿,武官下马的禁令,直接冲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裴成蹊坐在裴仁的房间里,等着裴仁来见。
裴仁推开门的瞬间,乍然看去,根本不像太监,说他打扮得像个王爷都有人信。
普通的蓝袍黑帽,他从来不穿。今晚他穿了一身浅黄色的衣裳,正中间绣着一头无爪龙,符合他的身份,头上戴着金冠,插着金钗。
走进来的那一刻,说是走进来一个王爷都有人信。
裴成蹊从他进来,就没有一个好脸色,直接问他:“皇上,想把安言指给谁?”
裴仁微微一愣,笑着坐在裴成蹊旁边,为他添茶:“小主子进宫,难不成就是为了问老奴安小姐的事情?”
“你一直跟在他身边,怎么会不知道呢?”
裴仁双手端着茶杯递到裴成蹊面前,裴成蹊单手压下茶杯,重重落在桌上,茶水四溢,打湿了裴仁的手。
“义父,有些事我没质问你,不代表我能接受。”
裴仁一听就明白裴成蹊说的是哪件事了,他没那么多的底线,只要能达到目的他无所谓。
“小主子,你从小我就教你,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安家这次能和你合作,不也是这个道理吗?”
“和蛮夷合作,这个道理我不懂,我也不想你做。端州的事是第一次,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裴成蹊回头看了下裴仁,他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他视他为半个父亲,父亲和信仰在他脑海中撞击,这次没回来质问裴仁,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客气了。
“现在皇宫里都是我的人,你以后就好好伺候皇帝吧。不要再把手伸出茶桌以外的地方了。”
裴成蹊本来只是想问关于安言的事情,因为他知道自己见到裴仁,一定会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和蛮夷勾结,难道他们缺钱吗?
裴成蹊警告完裴仁,就准备离开,裴仁在后面幽幽地来了一句。
“皇上说安小姐是堪当国母,可不是说堪当太子妃啊……”
裴成蹊停下脚步,只听一遍,就明白裴仁说的什么意思了。
“他想……”
“这只是最差的打算,终归还是要看过年那天,皇上和安小姐是如何相见的。
小主子,你也别忘了,你是东厂督公,安小姐婚丧嫁娶,皆与你无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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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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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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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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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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