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裴成蹊骑着马,走在安言轿子边上。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浅笑,一手牵缰绳,一手捧着一个长盒,爱不释手。哪怕是街上的行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阳城看裴成蹊动作不便,主动提出:“督公,奴才给你拿这个盒子吧。”
“这不是盒子。”
阳城:“啊?”
他是瞎了吗,这不是盒子是什么?
裴成蹊很严肃地说:“这是一份礼物,你只收到过贿赂的黄白俗物,没收过礼物吧?
更别说,如此别致的画作,还用锦布包裹的盒子装好。
你不用看本座,本座知道你们不懂画,更不知道肖像画在画作中的含义和难处。
这可是某人亲手画给本座的,某人身份还隐蔽,不方便明说,本座受点累,自己拿着吧。”
阳城……
督公,我就是看你拿着个大盒子骑马不方便而已。
我压根什么都没问啊,安小姐还算某人吗,刚才安小姐托着这盒子给你,还隐蔽啥啊,满大街都看到了。
……
他们身后,东厂和相府的队伍混在一起,百十余人,青城站在人群中间,个头最高,声音最亮,一扬膀子就把大街当茶馆说书的地方了。
“宁小姐别院里,那真是好大一张床!侯府大小姐,待字闺中,都能被八皇子睡到手。”
“真的假的,青城?”
“我青城拿我天字一级杀手身份起誓!比珍珠还真!宁小姐表里不一,浪起来那是连海都容不下。”
青城捏着嗓子模仿宁颂仪的声音:“小心肝儿,你又长了,还要再来~”
东厂一帮人笑成一团,相府纷纷投去鄙夷的眼光,有辱斯文。
阎立本全都听见了,她是大丫鬟,还有点脸面,朝东厂的人“嘘”了一下。
“你们一帮太监,当着在我一个没出嫁的姑娘面前,谈论春事儿。你们都不臊得慌吗?
这可是侯府小姐的事儿,不得胡言!我家小姐还和侯府姻亲,走得那么近,今日还去过侯府,稍有不慎,我家小姐地名声都要遭殃。
好哥哥们,你们就小点声儿吧,求求你们了。”
阎立本又不敢得罪他们,又不想他们继续说,半求半哄。
青城拿刀夹在两臂之间,和阎立本说笑:“好姑娘,你若单独喊我声好哥哥,我就不讲了。”
“你!”
阎立本只恨手里没擀面杖,不然现在就叫这没根的登徒子趴下。
青城跟裴成蹊身边这么多年,显然是知道分寸的。
他悄悄溜到阎立本身边,和她小声解释:“姑娘,你也别怪我们笑的声音大,就是要人全听见。
早半个时辰前,萧怀珏就找人散播了谣言,说他和安小姐被抓奸在床,谣言还越传越离谱。
还说他和宁小姐安小姐,三个人被抓着了。
督公吩咐我等,宣扬宁小姐之事,越大张旗鼓越好,这样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宁小姐身上,将安小姐从这件事里撇出去。你自己想想,你要保全谁?”
阎立本想来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况且宁小姐本来就骗了她家小姐。
她嘻嘻笑了两下,不再隐瞒天性。“那也讲给我听听呗?”
青城开玩笑地推开了阎立本,拿她刚才说的话来堵住她的嘴。
“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听这些干嘛?而且谣言是我们东厂说笑传出去的,和你们丞相府无关。”
东厂顾惜丞相府和侯府的姻亲关系,主动撇清丞相府,还挺义气的。
阎立本一想觉得不对劲儿,为什么他们要顾惜丞相府的脸面?
不是政敌的吗,不是吵架的吗?她想不通哎,真的想不明白。
裴成蹊一直送安言到相府门口,看着安言走下轿子。
“安小姐既平安到家,本座先行离去了。”
要裴成蹊留下,只需安言一句话。
“督公,我就要走了。”
裴成蹊在马上伏下身来,眼神毒辣,几乎要将安言的身子洞穿,声音低沉中带着丝愠怒。www.xiumb.com
“你要去哪儿?你还想和萧怀珏走?”
安言很无奈,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扯上他呀,你要怎么才相信,我所做的一切,但凡和他有关的,都是想要他的命。
安言好声好气给裴成蹊解释:“我只是去端州找我三哥。眼下京城关于我的谣言四起,我暂且去端州避避风头,等过年再和我三哥一起回来。”
“端州今年欠收,灾民不断,都流到京城来了,你这个节骨眼去端州?”
“这不是没办法嘛。我大哥在边疆打仗,二哥南下做生意,也不知道浪哪儿去了。只能去找我三哥咯。督公,我会给您写信的。”
安言说罢,就走回相府了,不再多留一刻。
裴成蹊想劝她也来不及劝。端州正是多事之秋,哪怕安言的三哥是端州监察,恐怕也没办法护安言周全。
他心不在焉地回到延安府,戴上软丝甲手套,才打开安言给他的礼物。
淡淡的梨花禾木香,徐徐弥漫,闻着沁人心脾。
他双手恭敬地把画轴从盒子里请出来,解开扣子,展开画卷。
画上,
裴成蹊一身白衣,露出两道深邃的锁骨,坐在石凳上,三根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琉璃杯,桨红色的酒液,将曛红染上了他的面颊,颧骨,还有眼尾。
他坐在石桌边,品酒下棋,好不惬意。头发半挽,一根金簪固定,另一只手抵在头上,眼神散漫,不知道是在看棋还是在看对弈的人。
旁边的青城和阳城两兄弟凑过来。
青城说话意有所指:“安小姐画的督公,简直堪称世间第一美男子。就是画里,还少个美人儿,姓安的美人儿……”
裴成蹊眼帘翘起,想起安言,就嘴角轻勾。
阳城一句话将他幻想打破。
“画的这么好?不来东厂画通缉犯,真是屈才了。”
裴成蹊……你这骂人的本事,越来越长进了,说自己主子的画像像通缉犯的画像?
世间能有几个人配让安言作画?还去画罪大恶极的犯人?
阳城感受到青城投来的目光,满满都是对已故之人的悼念。
他赶紧指着边上的字:“督公,还有字儿呢。青冥渌水,以慰吾心。安小姐说这话,是不是想淹死你,她就安心了?”
裴成蹊……
他联想到今日安言穿的那身衣裳,手边装画轴盒子的颜色。
有句诗在心间萦绕。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相思之意,上通长天,下连碧泉,生死相随。
安言呐安言,你对本座再三撩拨,本座要是认真起来,你可没机会反悔。
“阳城,你去告诉义父,端州那个烂摊子,本座接了。”
“是!”
谁去端州,他都不放心,只有他自己看着安言才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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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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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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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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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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